“本次受北鬥派上宗調查結果，見泥東鄉張氏，有一旁支族人常年劫掠路人，捕殺平民，並雄踞一方，自立為賊寇，如今已成氣候。”
“今夜，有落霞峰弟子王大猛，洞明峰弟子顏小玉，剿匪鋤奸，誅殺賊首張三炮，張中樹二人，以及從犯十數人……立下大功，並成功執行外勤，收集證據無數，應受嘉獎。”
“諸位覺得，這個結果如何？”
劉雲再次打起了官腔。
一套場麵話說下來，倒還真聽著像那麼迴事。
可王大猛卻壓根就不買賬。
“我說劉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從頭到尾，你身為刑威堂執法弟子，不好好抓賊，卻總想袒護這些罪人？”
一直以來，憋在肚子裏的話，終於還是質問出來了。
見兩位“上仙”發生爭執，原本還在伏地哭泣的張履，也漸漸冷靜下來，並意識到了什麼。
劉雲仙長說得沒錯。
現在隻交出張中樹和張三炮這兩個死人去背鍋，恐怕是無法蒙混過關了。
事兒已經鬧大了。
幾位上仙都來自上宗……而上宗問責下來，顯然不光看幾人說辭，也要看各種人證物證，還要用術數推演卜算，驗證一番的。
所以，就算是拿人頂缸，也絕不止一個兩個，一戶兩戶……
想著想著，張履不禁從頭到腳都起了雞皮疙瘩。
老頭看了看一旁侍立的唐知縣，與其交換了眼神後，最終還是卑微地爬了幾步，還想再去說點什麼。
“幾位上仙，還請手下留情……我泥東鄉幾百戶鄉親父老，都等著吃飯呢……”
“隻要幾位願意高抬貴手，但有任何要罰的，盡管開金口……”
不光是老頭子求情，就連胖乎乎的唐知縣也跟著勉強笑著拱手道：
“張族長說得對，幾位上仙盡管開口……隻要下官能效勞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當然，兩人的求情被直接無視了。
劉雲是什麼想法，暫且不得而知。
在王大猛看來，這些凡間的腐敗小人物，能給出的條件也不會多好，受了他們的好處還要惹上一身騷，絕對不值得。
更何況，他們能給什麼好處收買我？給的好處能比得上係統獎勵嗎？
這個任務鏈要是做到底，人家係統直接給我發一個小洞天世界呢。
“我是真不明白啊……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何要搞得這麼複雜。”
王大猛攤開手，看著劉雲：“劉師兄，你到底圖個啥呢？是這張家給了你足夠多好處，還是泥東鄉給了你好處？”
“嗬嗬嗬。”
劉雲卻是自嘲一笑，終於發出反問：“王師弟覺得我在袒護罪人……也就是說，師弟想按規矩上稟師門，照規矩辦事？”
而王大猛也自然點點頭：“不然呢？”
“那師弟知道……照規矩辦事，最終會發生什麼嗎？”
劉雲抬眼看了看窗外。
夜色沉沉，一輪明月高懸。
“此事同時觸犯仙凡兩界律法，因此必然從重處理。”
“按大夏律法，光是私造火器這一項就是大重罪，哪怕是王家貴族犯了此罪，最低也要貶為庶民……而非皇族者一旦私造火器，則直接視同謀反，要誅連九族。”
“而泥東鄉呢？張家人呢？”
“劫掠商販路人，豢養妖物，殘害百姓……最低也要充軍，常見的更是流放幾百裏外，貶為賤籍！你告訴我，這整個泥東鄉幾百戶人口，有誰是完全無辜的？”
“如果照規矩辦事，明正典刑，大辦特辦，那整個泥東鄉就沒有活人了。”
“王大猛，你想造下無邊殺業嗎？”
哇哦。
麵對如此質問，王大猛饒有興致地思索了一陣。
片刻後，他又捧腹大笑。
“哈哈哈……”
“劉師兄果然是個妙人。”
“初次見麵時，我還誤以為師兄是偏私不公，拉偏架……”
“想不到，原來劉師兄才是忍辱負重的聖人。為了息事寧人，不惜顛倒黑白，和稀泥，背黑鍋，做偽證，也要維持個虛假的一片大好和諧……當真是妙極，妙極了。”
啪啪啪。
王大猛連連鼓掌。
你怕我造太多殺業？
我以前是個屠子，殺豬宰魚的，我怕造殺業？
你以為我喜歡放生還是喜歡敲木魚啊？
如此接連嘲諷之下，劉雲麵色陰沉，但依舊沒有發作。
“王大猛，你還年輕，很多事不懂。”
“你以為此案上報給師門，就會追查到底，嚴格處理嗎？”
“難道不會？”
王大猛嘴上反問，但心頭卻微微一緊。
他大概猜得到對方會說什麼，隻是心裏並不認同那一套。
“泥東鄉，本就是兩個土匪莊子合並而來。”
劉雲麵朝月光，對著窗戶負手而立。
“鄉民們平時裝得淳樸模樣，好似個個都是良民，但隻要換一身衣服，就能隨時變成鄉匪。”
“泥東鄉的人本就是盜匪後裔，世世代代也都野蠻無禮，不受教化……他們劫掠行商和路人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你以為大夏朝廷不想管嗎？你以為宗門不想管嗎？”
“深山老林，刁民頑劣不懂事，宗族勢力盤踞，根本教化不了。”
“你勸這些人從良，教他們好好種地，好好養雞養鴨，結果他們把種雞種鴨都吃了，就是不務正業，非要去打劫。”
“你給鄉裏修路，讓馬車通行，鄉民們就把平整的鋪路石頭全偷走，砌到自家門口做臺階，或者拿去醃菜。”
“你給他們掛旗立碑，他們把你立旗的胡桃木桿子都砍了，搬迴家做家具。”
“你說，這泥東鄉，你來治理，你怎麼治？”
說完這些，劉雲轉過身，看向王大猛。
王大猛卻隻是聳聳肩，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都知法犯法，那就都砍了唄。”
“好。”
劉雲平靜地看過來，目光複雜深遠——
“要嚴格執行，你就得殺光泥東鄉的人。要殺光泥東鄉的人，那麼……”
“泥東鄉幾個土族世家，還有子弟在北鬥派學藝，在其它門派修行……你殺了這些人全家，他們記你的仇，怎麼辦？挑起門派鬥爭，你負責嗎？”
“彼此各派係關係還要不要維護？”
“日後這塊地人口都沒了一大半，周邊地產店鋪誰處理？”
“人都死了，誰給師門按月上繳供奉？”
一連串問題這麼拋出來，王大猛也不再嬉笑，麵孔漸漸嚴肅。
他算是終於有點聽明白劉雲的意思了。
“息事寧人”和“差不多得了”這種原則，大概就是從這裏來的吧？
泥東鄉鄉匪滿地跑，沒幾個好人。
但是，人家關係到朝廷稅收，直接影響“雞滴屁”啊。
真要嚴格執行，全殺完了，好像確實不太合適……？
就算自己如實上報師門，隻怕師門長老們的想法，也會和劉雲差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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