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兩人總算到了羯拓族的領地範圍。
當年羯拓族被葛祿族掠殺,最後被驅逐出草原就入了雅格拉沙漠,現居於雅格拉沙漠中,在一塊綠洲落地生根。
綠洲不大,在黃沙漫天的沙漠裏卻是一方小天地,羯拓族在綠洲邊上砌上了高高的土牆,防止外來人的窺伺。
離城牆還有一段距離,龍湛轉身對身後的裴玄陵道:“城牆四周設有防禦的咒術,你跟在我後麵,不要亂走!
裴玄陵老實的道:“知道了!
說完,龍湛便領著他往城門而去。
果不其然,二人剛靠近城門,密密麻麻的咒術陣法發出各色亮光,咒文畫的潦草粗獷,卻絢麗中又透露著危險。
麵對這些咒術陣法,隻見龍湛嘴裏低聲念了一句咒語,抬手一揮,觸發的咒術陣法紛紛失去了光亮,危險氣息消散得一幹二淨。
先前還會設想過咒術有多麼多麼厲害的裴玄陵在看到他這麼隨便一揮手,就破開了陣法,登時愣住,無語的道:“……龍哥,你……”
哦,他都忘了,這人是羯拓一族的大祭司,想來這點咒術難不倒他。
龍湛知道他想問什麼,邊走邊道:“羯拓族周邊的所有咒術陣法都是師父當年設下的,我身為祭司繼承人,老師將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我!
意思就是,莫說是這點護城陣法,就是整個羯拓族裏的咒術陣法,他都能輕易破解。
裴玄陵道:“你師父待你不錯啊!
龍湛笑了笑,語氣難得的柔和:“中原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師待我很是好,我待師父亦是如父!
裴玄陵道:“你師父既身為祭司,你又是他的繼承人,想來很受族人的愛戴。”
龍湛摸了摸背上的烈雲刀,道:“師父確實很受族人的愛戴,他也很愛戴族人,可我就不是了,我本生性散漫,偏偏喜歡反其道而行之,這祭司的位子本不是我來坐,可師兄不愛受約束,早早的就卷著包袱溜了,師父抓不著他人,隻能由我來坐這個位子了。”
裴玄陵忍不住笑了。
龍湛頓了頓,悲涼的道:“我愛戴族人,族人卻從來都不會給我好臉色看!
裴玄陵道:“為何?”
龍湛嘴唇微闔,剛要啟唇,不遠處火把的光亮和喝聲傳來。
“什麼人闖我羯拓領地?!”
來人有十幾號人,迅速的將兩人圍住,警惕十分的盯著他們。
為首者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隔著距離盯他們,道:“你們是什麼人,闖我羯拓領地欲意何為!?”
羯拓城牆外咒術陣法的厲害他們這些人在清楚不過,這兩個人居然能輕而易舉的闖進來,想來來者不善!
龍湛麵不改色,負手而立,道:“穆爾,好久不見!
對麵質問的穆爾往前邁的腳步瞬間頓住,瞪大眼睛看龍湛,又驚又喜的道:“你,你是阿湛!你迴來了?”
龍湛淡聲道:“是我,我迴來了!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幾乎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看不出來有多年歸家的喜悅,反而異常的淡漠。
“真的是你!出去四五年了也不見迴來,跑哪裏去逍遙了?可想死我了!”穆爾把火把遞給別人拿著,轉身就衝龍湛跑來,張開雙臂想要給龍湛來一個飛撲。
龍湛側身躲過他這個來勢洶洶的飛撲,道:“用不著這麼熱情。”
撲空了,穆爾也不惱怒,反而臉上笑意不減的道:“抱你一下不行嗎?咱倆誰跟誰!
說完,他的注意到龍湛旁邊還站著個人,目光轉到了裴玄陵身上,好奇的打量了幾眼,問道:“阿湛哥,這位是你的朋友?”
龍湛介紹道:“他叫裴玄陵,是我在帝都的兄弟!
裴玄陵上前幾步,躬身行了禮:“在下裴玄陵,初來乍到禮數不周,還請穆公子見諒!
穆爾左手按在右胸膛,行了一個姿勢怪異的禮數,爾後朗聲道:“沒事沒事,我們羯拓不像你們中原人,講究那些森嚴的禮數,你不必這麼拘謹,”
穆爾走上去伸出寬厚的手掌,在裴玄陵背上拍了拍,笑得門牙盡現的道:“你是阿湛哥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咱們誰都不要見外!叫我穆爾就行!”
他看起來身量隻比龍湛矮了一個頭,看起來像個十八九的少年,但拍起人來手上的力道可不小,裴玄陵被他拍的往前踉蹌了幾步,嘴角微抽的迴笑道:“……那行吧!
這位老兄還真是不拘小節,爽朗中又帶著幾分桀驁不馴,卻又恰到好處,不讓人感到厭煩。
穆爾朝他獻完熱情,轉頭對龍湛嬉笑道:“我說的對吧,阿湛哥。俊
“打獵功課不見你多活潑,溜須拍馬倒是長進了不少!饼堈侩y得的露出笑意,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笑罵道:“讓族長看見可不得念叨你!”
穆爾雙手叉腰,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來,道:“切,我阿父才不管不了我呢!”
龍湛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狡黠的道:“真的嗎?”
穆爾還不知道危險正在靠近,胸口拍的響亮:“那當然,就算他在我麵前,我也敢橫!”
龍湛不答,而是左手按在右肩,也不彎腰,目光深沉的看向穆爾身後,道:“族長。”
穆爾以為他是在嚇唬自己,擠眉弄眼的道:“喲嗬,出去這麼久你都學會嚇唬人了,我阿父怎麼可能……”
他嘴裏的“在這裏”還未說出口,身後就傳來了自家阿父沙啞的聲音。
“羯拓族長哈桑,見過大祭司!”
發聲的是個兩鬢斑白的男子,顴骨凹起,麵部輪廓如刀削,大漠的風沙在他的眼角和臉上留下了幾道溝壑,雖不算太老,但僅僅是站在眾人麵前不動如山,給人一種穩重又不失威嚴的感覺。
說話間,哈桑衝龍湛行羯拓禮,敬重又肅穆。
龍湛今年二十來歲,哈桑年紀高於龍湛,若無祭司這層身份,長輩的禮龍湛按理說是受不得的,但龍湛身為大祭司,在羯拓族中的地位超然,遠遠是高於族長的,族長向他行禮他得受,這是曆代的規矩。
龍湛坦然的受了這一禮,歎息一聲,漠然的道:“不必多禮!
哈桑直起腰來,麵上不像穆爾那般見到族人迴歸的心喜,依舊肅穆無比,帶著幾分問責的道:“我幾次寫信送往元啟帝都請大祭司,皆無迴應,大祭司此次迴來的時間遲了不少。”
龍湛道:“有事耽擱了,迴來的晚了些也無可厚非。”
裴玄陵突然想到了幾個月前,他們在處理貧民窟死屍案時,龍湛老是收到家人的來信——原來是族長寫的。
哈桑歎息一聲,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轉了一個話題:“禁地中的事拖延不得,大祭司這般兒戲,未免辜負了前祭司的厚望!
前任大祭司就是龍湛的師父,龍湛對恩師尊敬有加,從不做出忤逆之態。
龍湛眸子微斂,露出幾分冷意,道:“族長用師父來壓我,是在警告我嗎?”
哈?礈柿怂麑η按蠹浪镜淖鹁,正因他尊敬孝順,才敢拿孝道來壓他,讓他不得不低頭。
若是當年的他,或許還會看在哈桑是族長的份上退讓幾步,亦或是看在師父和哈桑是兄弟的麵子上禮讓三分,但臨時不同樣往日,在他當年離開羯拓族時,他的那顆護族之心就已經失去了熱度,對羯拓族他現在雖沒有厭惡痛恨,卻有疏遠。
龍湛麵色冷肅的看著哈桑,毫無畏懼的盯著哈桑那雙威嚴盡顯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族長莫要忘了,師父當年會變成那個樣子,是拜誰所賜,現在師父不在了,族長打著我師父的名義拿孝道來壓我,不覺得可笑嗎?”
對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眼眸中像是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哈桑眸子一縮,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況且,沒有我師父,你能安安穩穩的坐上族長的位子?”龍湛強忍著的怒氣隱隱散發出來,顯得他不易近人,“族長應該記得,是誰踩著手足親情,坐上了這個位子!
背上的烈雲刀感覺到了主人的怒意,震動著發出鳴響,仿佛等待著刀刃出鞘及斬。
哈桑被他這幾句話問的啞口無言,杵著象征族長的手杖站在原地,威嚴盡顯中透著無奈和愧疚,他慢慢抬眼看龍湛,語氣較之方才弱了幾分:“我知你心中有怨,那件事確實也是我做的不對,我愧對你師父,羯拓族也愧對您們師徒三人。”
龍湛靜靜的看著他,不言語。
見他麵色無波,看不出是喜是怒,哈桑閉上眼睛又睜開,繼續說下去:“但就算你再怎麼怨恨我,對羯拓族再怎麼不存好感,你也是羯拓族的大祭司,是為守護羯拓一族而降生,畢生都要守族人安寧,這是你的職責,到死也脫離不開的責任。”
這句話無意勾起了師父臨終前拉著他的手對他最後囑咐的話,他當時答應了,他也背著這個每一任大祭司的職業,走上了師父的路,可羯拓族對他師父和他所做的一切,讓他在這條路上越加偏離,直到離開羯拓族,走出雅格拉沙漠。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身上的責任,但他接受不了羯拓族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他也不知所措,所以他在選擇一種懦弱的法子逃避這個問題。
從迴憶裏迴過神,想起這次迴來的兩個主要目的,龍湛降下了心中的怒意,道:“禁地那邊如何了?”
哈桑瞥了裴玄陵一眼,眼神別有深意,但礙於龍湛在這裏,他隻能簡短的道:“自幾個月前就開始不太平了,裏麵的法陣陣紋逐漸變得暗淡,壓製不住裏麵的東西,時常有髒東西從裏麵竄出來,鬧得族裏不安生!
裴玄陵在旁聽著,自然看的出這個哈桑是防著他的。
聞言,龍湛皺眉道:“今日夜色已深,明日我去看看!
哈桑知道他這是同意了,目中一亮,連忙讓開路,道:“大祭司一路奔波勞碌,這邊請。”
二人在哈桑的帶領下,入了綠洲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