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殘局收拾幹淨,帝都召迴的旨意也如期而至,幾人收拾行禮,隨著司瑉翌日啟程迴帝都。
半個月快馬加鞭,一行人迴到了帝都。
一進城門,裴玄陵就在馬背上閑不住了,牽著馬在城裏慢慢的走,這邊買點糕點,那邊買點小玩意,活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少年郎,遊的忘我。
寒淵和龍湛跟在他身後,盯著他竄東竄西,明明進城前還一副打霜白菜樣,進城後又滿血複活,精力充沛的到處亂跑。
對此寒淵依舊麵無表情,看不出神色變化。
龍湛心裏隻覺無奈又好笑,感覺裴玄陵出去一趟像離開了十多年似的,一迴來看什麼都覺得稀奇,之前沒見過的樣子。
裴玄陵把拴馬的韁繩扔給龍湛牽著,興匆匆的跑進了一家新開的糕點店,不出片刻,就捧著好幾種用油紙包好的糕點出來,手裏捏著塊馬蹄糕,邊往這邊走邊吃。
龍湛道:“……”
他這樣子怎麼跟十天半個月沒吃過飯的囚犯似的,一路來從街頭吃到街尾。
光是看他這麼花樣百出的吃,龍湛都感覺撐得慌,不知他哪來這麼大的胃口。
裴玄陵重新從紙包裏拿了塊綠豆糕咬在嘴裏,將手裏的糕點衝兩人遞過去,含糊不清的道:“龍哥,你吃嗎?”
龍湛一看都是甜膩膩的糕點,頓時致謝不敏:“不了,我不餓,你留著吃吧。”
見他拒絕,裴玄陵也不勉強,把手轉向寒淵,問道:“前輩,你吃嗎?”
寒淵淡淡的看了一眼他手中色彩各異的糕點,麵無表情的道:“多謝,不用。”
他們都不吃,裴玄陵隻好自己揣著吃,邊吃邊走,一路吃到了白鹿司大門口,手裏的糕點都還剩好幾塊。
熟悉的大門映入眼簾,龍湛肩膀鬆鬆塌下,唿出口氣,感慨道:“哎呦我的天,總算是迴來了。”
對於他而言,白鹿司就跟自己的家沒什麼區別,在外漂泊久了感到孤獨,就可以迴來,推開那扇門,兄弟們都會在裏麵等著他們迴家。
不過今日有些特別,跟著他和裴玄陵迴來的,還有一位不請自來的“客卿”。
此時此刻,龍湛和裴玄陵對視一眼,心裏都開始盤算著待會兒見到樓千,該怎麼交代出去一趟,平白就帶了一個人迴來。
意外的是,他們心裏還沒盤算出個所以然來,白鹿司的大門就自己打開了,樓千、魏子青和陳珀都走了出來。
一見他們迴來了,陳珀立馬興奮的撲過去,嘴裏嚷嚷道:“總算是迴來了,可想死我了!”
裴玄陵手裏提著油紙包,側身躲過他一猛虎撲食的擁抱,咬著糕點,含糊不清的道:“打住,我身上傷還沒好全,經不起你這熱情的擁抱。”
陳珀訕訕笑了兩聲,隨即轉向龍湛,撲過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這擁抱可謂是衝擊力不小,龍湛被他撞得往後退了兩步,踉蹌了一下才站穩,道:“不過是出去了一段時間,你至於嗎?”
陳珀煞有其事的道:“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這不是掛念兄弟倆麼。”
龍湛伸手試圖把身上這塊粘人的年糕扒拉下去,略帶嫌棄的道:“掛念就從我身上下去,用心掛念就行,沒必要動手動腳?”
陳珀這才收住誇張的動作,理了理衣服,裝作啥事也沒發生的站直身子。
樓千看向裴玄陵,語氣擔憂的道:“受傷了?嚴不嚴重?”
裴玄陵見他看向龍湛,眼神頗有責怪的意思,連忙開口道:“沒事,都是小傷,這幾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司君無需擔憂。”
樓千卻依舊道:“待會兒去拿著傷藥,用了傷能好的快些。”
人家是一片好心,裴玄陵也拒絕不了,隻能點頭致謝:“……那就多謝司君了。”
樓千滿意的點頭,目光從他身上轉開,看到了站在兩人身後的寒淵,眼裏短暫的閃過驚訝,道:“這是……”
他話還沒說完,陳珀那個粗心眼的棒槌就竄到了寒淵麵前,打量了幾眼後,很是驚奇的道:“欸,你那冰晶人偶修好了?”
說著又圍著寒淵繞了兩圈,嘖嘖讚歎道:“修複得還挺細致的,連裂縫都看不出來。”
深知真實情況的裴玄陵:“……”
作為旁觀者卻又知實際情況的龍湛:“……”
兩人不由得同時在心裏大罵陳珀眼瞎,這麼大個活生生的人站在麵前,竟然看不出來是傀儡人偶還是活人。
指鹿為馬都沒他這麼睜眼瞎的厲害,感情眉毛底下的倆眼珠子是用來透氣的,關鍵時刻瞎的徹底。
陳珀不知他倆心中正罵自己眼瞎,伸手就要去戳寒淵的臉。
這個舉動使得裴玄陵和龍湛登時魂飛魄散,二人同時驚恐出聲:“住手!!!”
他娘的,這小子是不要命了嗎?當著眾人說本尊是人偶就罷了,怎麼膽大包天,還直接上手了?
老壽星上吊閑命長了!?
陳珀伸出去的手隻差一點就要碰到寒淵俊逸的臉,見兩人像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停住了動作。
寒淵冷冷的道:“放肆!”
此言一出,白雪堆積的白鹿司大門前,忽然刮起一陣寒風,吹得眾人衣袍冽冽作響,周身泛冷。
陳珀被迎麵而來的威壓震的急急後退,堵住了門框才穩住身形,臉上全是雪花,凍的他臉頰發紅。
他好像是扭到了腰,嘴裏“哎呦”一聲,一隻手支棱著腰桿,語氣幽怨的道:“小裴,你這傀儡人偶這麼不聽話的嗎?怎麼還出手傷人?瞧瞧我這不堪重負的老腰,差點散架了。”
裴玄陵嘴角狠狠抽了抽,扶額無語道:“……你看清楚,這不是傀儡人偶。”
開什麼玩笑,讓寒淵聽他的話?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使喚寒淵這祖宗的好嗎?
聞言,陳珀盯著寒淵那冰冷的目光,來迴打量了幾眼,這才發現,眼前這是個有血有肉有唿吸,有生氣的大活人,不是死氣沉沉的傀儡人偶。
認清事實,陳珀原地石化,裂縫從腳底遍布全身,駭然道:“這不是傀儡人偶?”
龍湛一手拍在腦門子上,要不是陳珀站的遠,這一巴掌恐怕就拍在他腦門子上了,他緩聲道:“這是寒淵前輩,是當初我們見到的那個冰晶人偶的主人,活生生的人偶的本尊。”
他這話一說完,白鹿司大門口陷入一片死寂。
陳珀往後又退了幾步,後背抵到了大門,若是沒有門板限製,他或許能退出去三十裏遠。
魏子青緘默不語,腳下雖一動不動的站著,但從他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也是想後退的,不知出於什麼卻生生忍住了。
唯一還算好的,就隻有樓上了,許是見慣了一些強者,麵上反而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
他衝寒淵躬身行禮,道:“晚輩樓千,見過前輩。”
寒淵沒有立即迴答,平淡無奇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樓明安的什麼人?”
乍耳聽到這個名字,樓千一愣,道:“樓明安是晚輩的先祖,前輩認識我的先祖?”
寒淵道:“聽別人提起過,大啟有將,姓樓,名明安,是元啟開國大將之一。”
樓千歎息道:“正是,先祖驍勇善戰,是我等後世子孫的標桿榜樣,奈何我無才無能,沒落了先祖的顏麵。”
他出生於樓氏本家,是主家正兒八經的的嫡子,本來可以靠著祖上蔭庇入朝為官,有一番轟轟烈烈的人生。
奈何蒼天不公,樓家被誣陷謀逆造反,冠上了反賊的罪名,一夜間府邸被抄,繁華落盡,滿門忠烈一朝處斬,牽連的大大小小旁係血親,皆被問罪流放,到死不得迴京。
主家除了他被司瑉救出來,逃過一死,其餘人皆被問斬,人頭落地無一幸免,他從高門少爺,變成了罪臣遺孤,宏圖大誌變成了虛妄,隻能在白鹿司中保住命,受人白眼和唾棄。
如今的樓氏一脈,人丁不興,人才凋零,已不再是樓明安所在時,人人口口誇讚的的樓家。
寒淵道:“非也,蒙塵珠玉,終有洗盡鉛塵的一日。”
樓千心中一動,道:“承前輩吉言。前輩這次同小裴們一道迴來,是有什麼事嗎?”
裴玄陵解釋道:“嗯,此次我們在羯拓族禁地遇險,多虧了寒淵前輩才能死裏逃生。戰事平息後,前輩同我們一路迴來,我覺得前輩挺厲害的,就想聘請前輩到白鹿司當客卿,一來是感謝他的出手相救,二來是崇拜他的實力,想讓他教教我們。”
他這話一說完,白鹿司大門口陷入一片死寂。
裴玄陵在這寂靜中越加站不住,杠了旁邊的龍湛一肘子,示意他說點什麼,別讓他一個人唱獨角戲,難堪得要命。
龍湛被他一杠,反應慢半拍才明白他的意思,道:“哈?哦!對對對!小裴說的對,要不是寒前輩,我們可能就沒命迴來了,所以想請寒前輩來白鹿司當客卿,司君你看如何?”
樓千自然沒話說,畢竟之前那個冰晶人偶幫了他們不止一兩迴,四舍五入就是寒淵幫了他們。
他之所以愣住,主要是因為沒料到寒淵這麼個實力深不可測的人,居然會紆尊降貴的來他們白鹿司當客卿,整個人跟做夢似的,一時間腳底有點踩不到實處。
“前輩能來,我等自然是歡迎。”樓千道。
寒淵道:“叨擾。”
陳珀道:“不叨擾不叨擾。”
打過招唿,寒淵也不像在外繼續站著,抬腳就走進了白鹿司大門。
魏子青道:“欸,前輩等等,裏麵防禦法陣眾多,會傷……”
眾所周知,白鹿司是當年帝尊設立的機構,專門負責斬妖除魔,為了防止家宅被人闖入,或是受到妖物攻擊,裏麵每一處都設有防範的陣法,為的就是防止外人闖入。
他們五個人住在白鹿司,哪裏有什麼陣法自然是知道的,陣法自然不會攻擊他們,但寒淵可就不一定了,畢竟陣法可不認識他。
然而魏子青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
或者說是白鹿司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下,門口的防衛法陣來不及攻擊就被他踩在腳下走過,走的閑庭信步般,一絲阻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