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秣蘇的見到自己的驚愕,寒淵麵色柔和不少。
秣蘇內(nèi)心雖激動,但還是維持著矜持的來到他麵前,問道:“是您嗎?您是寒前輩?”
寒淵道:“是我,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還記得我。”
秣蘇眼中淚光閃爍:“您授我術(shù)法,我怎能不記得。”
當(dāng)年要不是眼前的人,恐怕她已經(jīng)死在亂葬崗的屍堆裏了。
裴玄陵側(cè)頭開口道:“不解釋一下?”
不等寒淵開口,秣蘇先開口:“約莫三十多年前,洛州城被臨城疫病波及,全城的人都患上疫病,恰好當(dāng)時我父親離世,家族中內(nèi)亂,我身為繼承人,暗地裏遭了兄弟的算計,追殺途中染上疫病差點被丟進(jìn)亂葬崗,是寒前輩救下我,不僅給我治好了疫病,還傳授我很多術(shù)法,讓我得以重迴秣家。”
這下解釋清楚,周圍的人都把事理順開來,紛紛向寒淵投來仰慕的目光。
秣靈指著寒淵,問道:“阿娘,他他就是您的救命恩人?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啊,他看起來不過而立之年,不可能是吧,而且他還會障目術(shù)?”
別人是理清楚了,可她沒理清楚啊,擺脫,誰來跟他好好解釋解釋這究竟是怎麼一迴事?她現(xiàn)在腦袋亂成一團(tuán)麻。
秣蘇一巴掌把她指人的手打掉,斥道:“尊敬點!”
“哦。”秣靈悻悻把手收好,目光始終定在寒淵身上,恨不得盯出個窟窿來。
秣蘇道:“前輩,三十年不見,您依舊是我孩童映像中的那副模樣,未變半分。”
寒淵負(fù)手道:“我並非凡人,這個你應(yīng)該知道,凡人短暫的壽數(shù)並不能用來規(guī)束我。”
秣蘇坦然接受道:“我知道,畢竟有關(guān)於您不是凡人的傳說不剩數(shù),旁人不信便罷,可我也算您的半個徒弟,怎能不信。”
秣靈道:“並非凡人?那你是什麼,妖怪?還是高階禦靈師?”
說完,她又發(fā)覺了不對勁的地方,這片梅林有禁製,妖魔鬼怪可是很難進(jìn)來的,一旦踏入會觸發(fā)禁製,可寒淵輕而易舉的就進(jìn)來了。如果說他是高階禦靈師,可也不對,高階禦靈師的確可以延年益壽,但還是會被時間留下刻痕,不會像他這般絲毫未變。
“難道你是……”
排除這兩個猜測,她下意識的往更高的地方去想,得到的答案讓他震驚。
寒淵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秣靈:“……”
秣蘇懶得去理會女兒,領(lǐng)著寒淵往梅林深處去,裴玄陵等人緊隨其後。
陳珀拍了拍秣靈的肩膀,嬉皮笑臉的安慰,雖然那安慰有點欠扁:“沒啥事的啦,我們第一次知道寒前輩的身份時也是你這幅表情,適應(yīng)適應(yīng)就好了,寒前輩他人冷是冷,人還是非常不錯的,雖非常是對小裴,不錯是對我們。”
秣靈瞪他一眼,沒好氣的打掉他的手,踩了他一腳後跑走了。
“哎喲!我的腳!”
被踩一腳的陳珀疼的原地單腳蹦跳,噝噝吸氣道:“這姑娘怎麼這麼狠啊,虧我還好心安慰她。”
魏子青道:“你那不叫好心安慰,叫自作多情。”
不出片刻,秣蘇帶著眾人來到了白梅林深處的一處府邸。
見秣蘇帶了人迴來,梅府的管家迎了出來,行禮道:“夫人,這幾位是?”
秣蘇道:“這幾位是我的貴客,淩月你去安排下人打掃出幾間院子,給遠(yuǎn)道而來的客人落榻。”
淩月點頭,轉(zhuǎn)身去吩咐了身邊仆從幾句,在秣蘇的首肯下轉(zhuǎn)身離開。
寒淵盯著淩月的的背影,直到人徹底離開他的視線範(fàn)圍,他才收迴視線。
他很少用這種眼神盯著一個人,上一次還是被盯的是高蘭。這種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但總讓人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裴玄陵自然的和他對視,隨後自然無比的開口問:“秣夫人,方才那位淩月是你的管家?”
秣蘇道:“是,淩月是我二十年前從城外一處著火的宅子裏救迴來的,自我繼任秣家家主便跟在我身邊,有什麼問題嗎?”
裴玄陵道:“沒什麼,就是覺得淩月和你的相處方式很別人不一樣,好奇問問而已。”
秣蘇安排了眾人入住後,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帶幾個禦靈師就匆匆離開。
秣家人離開後,寒淵抬手就布下一層結(jié)界,隔絕了外界窺探的意圖。
裴玄陵道:“你方才覺得淩月身上有問題。”
寒淵道:“嗯,他的身上有微弱的龍族血脈氣息。”
魏子青頓悟道:“前輩懷疑她是高家的人?”
鎮(zhèn)守此方水土的家族就是高家人,不過早在先皇駕崩時,高家因助藩王叛亂而被滿門抄斬,現(xiàn)在高家僅存的後人隻有高蘭和高景明,如今怎會又冒出來一個?
寒淵道:“不全是,她身上的血脈氣息很微弱,像是外部沾染,並非內(nèi)部散發(fā),應(yīng)當(dāng)不是高家嫡係後人,不足以支撐偌大的封魔陣。”
血脈純正的高家人,如今一個被鎖深宮,一個迴到洛州後下落不明。
裴玄陵道:“如今封魔陣還在,難不成是因為高景明還活著?”
血脈後人不死,封魔陣便一日不解,高家如今隻剩個高景明還活著,陣法最後的枷鎖無疑就是他。
陳珀伸手止住他們的話頭,大聲道:“我打斷一下!”
眾人目光紛紛看向他,示意他有話快說。
陳珀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個奇怪的地方,自從我們把青雀從高蘭身體裏揪出來後,高景明似乎就沒在管過自家妹妹,反而在事發(fā)之前就迴了洛州,對帝都的事毫不過問。我記得高景明很在意高蘭的,畢竟高蘭是他唯一的血親,可現(xiàn)在不聞不問,是不是有點反常了?”
經(jīng)他這麼提醒,幾人都察覺到了異處,紛紛陷入沉思。
龍湛給出了個自認(rèn)為比較合理的解釋:“因為高景明不想被妹妹牽連,丟了丞相的高位?”
魏子青道:“應(yīng)該不是,高景明還是很在意高蘭的,況且事到如今,皇上也沒追問高景明的罪責(zé),看樣子是不打算牽連他,他應(yīng)該沒有被罷官的風(fēng)險。”
可怪就怪在此處,既然司洵沒把他牽連進(jìn)高蘭的事裏,那便證明高景明仍然可以安心坐穩(wěn)丞相之位,但他早早地就離開了帝都,來了洛州城祭祖。
高蘭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這麼久,哪怕是避風(fēng)頭也足夠了,他卻遲遲沒有迴帝都,一直龜縮在洛州城。
裴玄陵道:“依照你們這麼說,高景明有問題。”
陳珀道:“沒錯,我總感覺他這個人有點不同於凡人,身上透著一種不似正常凡人的氣息。”
寒淵道:“明日,各自分頭去查有關(guān)高家的事,包括那個淩月。”
“是!”
天色已經(jīng)晚的不能再晚,折騰一天下來已是夠嗆,幾人各自迴到房裏歇下。
第二天,幾人都是晨曦未退盡的夜色,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梅林。
相比於其他人的忙碌,裴玄陵反倒清閑的有些過頭,此刻正坐在院中,無聊的撥弄著棋盤上的棋子,順道嘟囔:“好無聊。”
坐他對麵的寒淵見他落了子,落下黑棋堵住他的去路:“你的身子還未完全恢複,貿(mào)然行動,恐會讓傷勢加重。”
裴玄陵道:“我知道,可你給他們都安排了任務(wù),現(xiàn)在走的一個不剩,陪我閑聊的人都沒了。”
寒淵輕歎一聲,提醒他:“我還在這裏。”
意思是,人沒完全走完,我還在這裏坐著呢,你可以和我聊。
裴玄陵:“……額,我無意冒犯。”
寒淵嗯了聲,落了顆棋子,道:“你想聊什麼?”
裴玄陵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找不到特別想聊的話題,便隨意起了個話頭:“身為神明的你,在付出一切代價坐上神位後,有後悔過嗎?”
寒淵執(zhí)棋的動作一頓,顯然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靜默了半天也沒開口迴答。
久到裴玄陵以為他不會迴答,出聲道:“你要是不想迴答,便不迴答了,我換個話題。”
寒淵搖頭,不疾不徐的迴答了這個問題:“從未,我降生於風(fēng)雪之中,生來便背負(fù)著陌生的使命,所經(jīng)曆的一切讓我明白,唯有強大才可把自己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可以保護(hù)自己所在意的人,我做過的事從來隻講問心無愧,後悔隻是懦弱的表現(xiàn)。”
聞言,裴玄陵好一陣無言,隨即嗤笑道:“我真是傻,明明最了解你的人是我,偏偏我還要問你這個問題,我真是……”
明知故問。
寒淵道:“不,你並非明知故問,經(jīng)年以過,萬年滄海桑田,我雖找迴情欲,但和你映像中的淵有所差別,如今的我,你做不到全部了解。”
是啊,如今坐在他麵前的人是淩駕於眾生之上的神明,和他這個凡人天差地別,淵隻是曾經(jīng)的他而已,寒淵早就不是那個會擔(dān)憂會給自己帶來厄運的少年。
裴玄陵眼中充盈著難掩的落寞,心不在焉的把棋子落到了死地。
“不過,待塵埃落定後,我會履行你我之間的約定,在約定履行的期間,我不介意放下神明的身份,做迴你所熟悉的那個淵。”
裴玄陵倏地抬頭,撞入寒淵那雙湛藍(lán)的明眸,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溫暖。
他勾起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