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某私立醫(yī)院，病房。
顧雲(yún)凡的太太在緊急搶救，手術(shù)室的燈一直亮著，醫(yī)生進去後沒有出來過。
李思綺坐在過道長椅上。
她精致的臉蛋失了顏色，一會兒顧雲(yún)凡就會過來，她不知道怎麼跟他說。
她想，無論是不是跟自己有關(guān)。
這事兒，她都脫不了關(guān)係。
如今李思綺也並不是意氣用事的姑娘了，她深知道這當(dāng)中的厲害，顧雲(yún)凡跟太太本來就是聯(lián)姻，這個孩子也是兩方的紐帶，不能有閃失。
如果孩子沒了……
夏日炎炎，李思綺的背後卻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李思綺不禁抬了頭，她看見顧雲(yún)凡還有身後跟著的一群人，安然就陪在他身邊。
他的麵容嚴(yán)厲，是她幾乎沒有見過的樣子。
他，很在意他的太太吧！
也很在意那個孩子吧！
李思綺迴神之際，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而顧雲(yún)凡已經(jīng)走到她麵前，他皺著眉壓著聲音問：“怎麼迴事？”
李思綺全然沒有平時的胡鬧。
她蒼白著小臉，把事情說了一遍，當(dāng)然略過了一些隱私細節(jié)。
安然一直注視她。
李思綺畢竟是有些依賴她的，她生怕安然不信她，目光帶淚。所以顧雲(yún)凡還沒有開口，安然輕道：“顧太太怎麼會莫名來到b市？顧總，她跟您說過嗎？”
當(dāng)然沒有！
前半小時，她還耍心機查崗來著。
但顧雲(yún)凡卻沒說什麼，他看著李思綺：“迴去吧！這事兒你不用管！”
李思綺在他麵前向來嬌縱，但是這會兒還是很鄭重地說：“真的跟我沒有關(guān)係，她一直糾纏我。”
她總是底氣不足，因為前晚她跟人丈夫在一起。
雖未發(fā)生什麼，但是顧雲(yún)凡抱了她，還給她做了早餐。
李思綺哪知道他們夫妻從未同房，顧太太是跟旁人有了孩子的事情，她心中多少有些愧疚的……
顧雲(yún)凡麵無表情地又說了一遍：“你迴去吧！”
李思綺卻以為，他在意顧太太的感受，不希望她留在這裏。於是抿了下唇，轉(zhuǎn)身慢慢離開了。
顧雲(yún)凡看著她的背影。
過道盡頭有一扇狹窄的窗戶，光線從側(cè)麵打在她的背影上，看著纖細柔弱，又有些蕭索……
顧雲(yún)凡眼睛生疼。
他從衣袋裏摸出一根香煙來點著，對身邊的安然說：“我很渾蛋是不是？”
安然淡道：“對思綺來說，是的！”
顧雲(yún)凡忽然就想拿她撒撒氣，罵道：“你也是個白眼狼來著！”
安然不為所動：“顧總教訓(xùn)得是！”
顧雲(yún)凡一下子沒有了脾氣。
他能怎麼辦，人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這點兒伶牙俐齒都用來對付自己了！他又找麻煩：“我跟你說的那事兒考慮得怎麼樣了？怎麼，在b市待著不想走了？”
有護士經(jīng)過，很不高興地說：“這裏是醫(yī)院，不允許吸煙！”
她又看看他，嘀咕：“太太在搶救，竟然還有心思抽煙，什麼人啊！”
安然看了顧雲(yún)凡一眼。
顧雲(yún)凡把香煙給掐了，坐到長椅上等待。
他不愛太太，她肚子裏的崽也不是自己的，他當(dāng)定這個王八一方麵是懶得再婚，一方麵是用這個孩子來平衡顧氏內(nèi)部。
不愛，所以不難受。
安然並不知道，她隻以為顧雲(yún)凡不愛太太，但是擔(dān)心孩子。
好在很快手術(shù)室的燈滅了，母體和胎兒都平安。
顧太太被送到vip病房養(yǎng)著，顧雲(yún)凡跟她沒有感情，原本就是分居的，自然也不會留下來照顧，不過一應(yīng)傭人還是給她安排好。
吩咐完，顧雲(yún)凡準(zhǔn)備離開。
“雲(yún)凡！”
顧太太才從急救室出來，人醒著但很虛弱，她急急地叫他並坐了起來，聲音顫抖：“你是不是在怪我？”
顧雲(yún)凡態(tài)度很冷淡：“想多了！好好養(yǎng)著，改天再來看你！”
顧太太滿臉是淚。
她不顧安然還在病房裏，對著丈夫哭得撕心裂肺：“雲(yún)凡你又要去找她是不是？她幾乎害得我流產(chǎn)，這是我們的孩子啊……雲(yún)凡，你能不能清醒一點，我才是你的太太！”
“我的太太？”
顧雲(yún)凡往迴走了幾步，他彎腰注視著顧太太那張嬌好的麵容。
他聲音陰沉得不像話：“如果你記得你是顧太太的話，就不會幹出這些事來！還有，不是你去找思綺的嗎？這個孩子若是沒了，難道不該責(zé)怪你自己嗎？”
顧太太捉住他的手，仍是哭道：“雲(yún)凡，有哪個女人能接受丈夫?qū)ψ约旱睦浯课业攘四隳屈N久，你心裏還是裝著她，我也是個女人啊！”
顧雲(yún)凡甩開她的手：“那你就受著！”
他頓了下又說：“別再讓知道你又去找她了！否則……這個孩子我不會要。”
顧太太呆住了。
她本能地捂住自己小腹，含淚：“顧雲(yún)凡你為了個不要臉的賤人，對我這麼狠心！”
顧雲(yún)凡給了她一巴掌。
不算很重，但也不算輕……把顧太太打得有些懵了。
顧雲(yún)凡想起方才他看見的，李思綺的臉蛋上有明顯的指印，一看就是被打過的，現(xiàn)在這一巴掌算是還迴來了。
他跟李思綺在一塊兒三年。李思綺不知道把他撓出多少次血花來，他從未舍得動她一根汗毛，卻被這不相幹的女人打了。
半晌，顧太太才緩過神來。
她喃喃道：“你為了她打我！”
她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你很愛她是不是？那麼愛又怎麼樣，你還不是娶了我，隻要我一天是顧太太，她就不會原諒你！哦……不對，是我當(dāng)過一天的顧太太她就不會原諒你……顧雲(yún)凡，這是你的報應(yīng)！活該你跟我一樣，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你再厭惡我還得跟我恩恩愛愛過完這輩子。”
顧雲(yún)凡咬了咬腮：“瘋子！”
他沒有理會她，帶著安然離開，背後傳來顧太太瘋狂砸東西的聲音。
安然側(cè)頭：“顧總？”
“不用理她！”
顧雲(yún)凡走到吸煙區(qū)，他從衣袋裏摸出一根香煙來，低頭點上時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安然想去看看李思綺，點了下頭。
她離開後，顧雲(yún)凡幽幽吸著香煙。
他想著方才，想著李思綺一臉的蒼白，他很心疼但是他想為了她好，還是盡量跟她保持距離吧！
他打了個電話給安然：“給她買管藥擦擦，她自己總是不上心。”
安然心情複雜地點頭。
掛了電話，她正準(zhǔn)備離開病區(qū)，卻聽得一道聲音響起：“安然。”
安然抬眼，見到了司文禮。
司文禮樣子十分憔悴，應(yīng)該是為了司文雄的病，他看了安然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過來醫(yī)院看病人？”
安然點頭：“是！”
司文禮眉心微皺，半晌才說：“是顧太太吧！安然，你能看一個不相幹的人，為什麼不願意看看跟自己有血緣的父親呢！”
“他不是我父親！”
司文禮看著安然鐵石心腸的樣子，輕歎：“他有話想跟你說！安然，我也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但是現(xiàn)在司家的情況風(fēng)雨飄搖，你不見他他總會想辦法的……他的性子遠比我要激進許多。”
安然靜靜看他。
過了一會兒，她垂眸淡笑：“您現(xiàn)在也會威脅人了！”
司文禮怔了怔，但安然已經(jīng)朝著電梯走過去。
這是同意了？
司文禮一喜，連忙過去幫著按電梯，他又恢複成那個溫柔慈愛的長輩樣子：“待會兒，可能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他又有些遺憾地說：“臨希也該過來的！”
安然卻不吃這套：“大可不必！”
司文禮眼眸暗淡下來。
他生性淡泊平時對安然也算和氣，但現(xiàn)在兄長病重，他不免暗怪安然心狠。
安然當(dāng)然知道他的心思，進電梯後她仰望著紅色數(shù)字，輕聲說：“您生來富貴，一定沒有吃過什麼苦吧！您可能不知道那種寄人籬下的滋味，每次要交學(xué)費都要小心翼翼地叫叔叔阿姨，另外在別人的眼色下連飯都不敢吃太飽，飯後總是搶著去洗碗掃地，生怕別人覺得你是吃閑飯的。”
安然及時打住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但偶爾也會想起來。
所以她當(dāng)初對辛柏來，怎麼可能產(chǎn)生愛情呢？
所有的好，都是有代價的。
她真正第一次心動，是給了霍允思。
司文禮怔住，半天，他輕喃：“你小時候過得這樣苦？”
安然沒有說話。
她願意見一麵，不過是嫌煩並非心軟，她永遠都恨著司文雄永遠都無法釋懷他對媽媽做的事情。
走進病房。
裏麵很安靜，司文雄靠在病床上閉目養(yǎng)神，一些日子未見他的兩頰都深深地陷了進去，臉色也有些黑。
一旁的沙發(fā)上，坐著個律師模樣的中年男人。
戴著黑框眼鏡，正低頭寫著什麼。
聽見開門聲，司文雄抬眼看見安然，他的眼裏頓時有了神采：“你肯過來了？”
安然距離兩米時站定了。
她注視著他，態(tài)度很冷淡：“有事的話，現(xiàn)在說吧！”
司文雄不悅。
他指著安然：“到現(xiàn)在你都不肯原諒我嗎？”
說完，卻劇烈地咳了起來，瘦弱的身體也癱在了病床上，劇烈抖動……那樣子哪裏還有半分往昔模樣。
或許司文禮說得對，沒有多少日子了。
司文雄仰看著上方的白熾燈，說：“是胃癌！幾乎全壞了治不好了！安然……我剛剛睡著了，做了個夢，我夢見遇見你媽媽那會兒，她還是那樣漂亮，是滿場子裏女人中最漂亮可愛的，她望著我的眼神明亮極了！你說，是不是你媽媽在叫我，叫我過去給她贖罪……”
安然麵無表情：“她早就忘了！”
司文雄又劇烈地咳著，枯瘦的手指捂著心口，大口地喘了會兒氣。
司文禮上前，想扶他起來。
但是司文雄拒絕了，揮開了他的手。
他仍是喘著，聲音都變調(diào)了：“我還夢見小時候的你，跟在你媽媽身邊，那樣小那樣可愛，臉蛋圓圓的……安然，我還沒有見過小時候的你呢！”
安然眼睛蒙上一層水氣。
她走到窗前，背過身去，她說：“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司文雄挺著身子想起來，想看看她。
但是他挺了半天，還是頹然地摔進床鋪裏，他隻能躺著輕聲說：“律師就在這裏，你二叔也在這裏，安然……我要將司家整個交給你，我要讓你繼承司家的財富，我要你接掌司家讓司家延續(xù)風(fēng)光。”
司文雄的眼神，帶著光彩。
他說：“從前知道她懷孕，我就覺得以她的性子，生不出什麼出息的孩子。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你會遇見霍允思會遇見顧雲(yún)凡……安然，算是爸爸最後對你的補償，好嗎？”
最後幾個字，近乎是哀求了。
安然聽了許久。
她垂眸冷笑：“補償？司先生把利用說得真是清新脫俗！你欺騙我母親、拋棄我，最後要死竟然還要我給司家打工，您這一生真是將利已兩個字書寫得淋漓盡致。”
“你不願意？”
司文雄不信：“這可是千億家產(chǎn)！你就算給顧雲(yún)凡打一輩子工都掙不來百分之一。”
安然冷笑：“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她轉(zhuǎn)身，對著司文禮說：“見也見過了！我走了！”
司文禮想留她，但最後還是輕歎一聲：“行吧！”
司文雄卻不死心，舉著手嘶叫：“別放她走！”
安然在經(jīng)過他的病床時，語氣淡然：“司先生，早日康複！”
她決然離開。
在手指握著門把時，司文雄的聲音傳過來，似乎是帶著恨意：“我死那天，你會去嗎？”
安然纖細手指握緊。
她微微仰起頭，忍去眼中的熱意，良久才輕聲說：“不會！”
司文雄嘔出一口鮮血。
司文禮立即迴來扶著他：“您是何必呢！”
安然卻已經(jīng)離開，她獨自走在醫(yī)院長長地過道裏，她穿著高跟鞋……四下空蕩，隻有她的高跟鞋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一聲一聲，似乎是媽媽在喚她。
安然……安然……
安然緩緩閉上眼睛，四下沉寂並沒有人，再睜開眼裏多了幾分堅決。
她一步一步離開醫(yī)院。
到了停車場，她打開白色賓利的車門。
坐進車裏，到處都是霍允思的氣息，麵前掛著一隻水晶的小兔子。
安然細長手指，輕輕碰了碰。
忽然，她很想他！
但是成年人的想念也是克製的，她先打了個電話給李思綺：“你現(xiàn)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