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走近些。”李蓮花口中歎了一口氣,見方多病還是站在原地,心中火起,“你這臭小子,到底在強什麼?”
“我不是小子,更不是臭小子,我也沒有跟你犯強,做什麼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也是深思熟慮過的。”方多病站在原地不動,那眼睛瞟著桌上漆前輩的寶劍,這劍烏黑發亮,不知道這單孤刀是如何得到的。
“深思熟慮?好,說的好。”李蓮花點了點頭,“你可知,十年前,我是如何中的這碧茶之毒?”
“是雲彼丘。”方多病咬著牙說出這個名字來,都是這個該死的雲彼丘。
“不錯,你可知,他是如何下毒害我的?”
方多病聞言一愣,直愣愣的看向李蓮花,他並不知詳情。
“是大戰出門前,彼丘遞給我一杯茶。”李蓮花歎出一口氣,順手拿起桌上的劍,遞還給方多病,“佛彼白石四人,俱是我的心腹,我信任彼丘,我的衣食一向也是他照拂的多一些。”
方多病接過這劍,隻見李蓮花的手懸在空中,半晌才收迴去。
“你知不知道,你將那麻沸散下在點心裏給我吃掉,就是第二個雲彼丘。”
“不是,我不是!”方多病心中劇痛,一時失手,寶劍掉在地上,此時豆粒大的淚水從眼中滾落,手也抖個不停,“不一樣,那不一樣。”
“沒有什麼不同。”李蓮花苦笑一聲,彎腰撿起地上的劍,迴身坐在太師椅上,“我說過,我的身家性命都是你的,你想要,隨時可以拿去,不用下這樣的功夫。”
“我要你的身家性命做什麼?我就要你好好活著。”
“我現在死了嘛?還是馬上就要行將就木?”李蓮花瞪起雙目,重新將那寶劍遞給方多病,見他不接,冷笑一聲,“隻是被人激了兩句,就進了圈套,自投羅網?有沒有忘川花有什麼重要,你要是出了事情,你有沒有想過我怎麼和你爹娘交代?”
“不用你交代,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何況,”方多病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何況,我要是出了事情,剛好他就迴來了,你也不用……”
“胡說什麼!”李蓮花倏地起身,兩步走到方多病麵前,“一天兩天的,不好好練功,淨想這些有的沒的,誰告訴你的?”
方多病緊抿著唇不出聲,半閉起眼睛,不去看李蓮花,過了半晌,這才擠出一句話來,“不用別人告訴,我自己知道,我們是一個人,隻不知道什麼原因,白天是我,偶爾的夜間,他才會出現,我死了,這身體就歸他了。”
李蓮花忽而怔住,在看方多病,這少年目光中竟是悲涼,“你一天兩天的,胡想什麼?哪裏來的這些怪力亂神?”
“你忘了,”方多病抬起眼眸,露出一抹虛弱的笑來,“妙手空空假死的時候,那時候咱們第一次見麵,你對我說,‘看在你爹的麵子上,給你三個忠告。’那時,你我都不知道我親爹是單孤刀,而你又不認識我爹方則仕,那請問你,你說的‘爹’是誰?”
李蓮花被他問的怔住,那時他以為這小子是小寶哥的兒子。
“後來,在玉城,笛飛聲出關時,你被巨石砸傷,醒來看見我的第一眼,說的是,‘你是誰,你去哪了,你別走。’,那時,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可你仍然問我是誰,當時我以為你睡糊塗了,不認得人。”
方多病瞟了一眼李蓮花,見這人還在愣怔,不去管他,繼續自己要說的話。
“隨後,你用迷煙將我迷暈,急匆匆把我扔在路邊,連句話都不敢交代,我想,你是聽見我小姨喊我小名了,這時候,你開始猜測,我就是你那個救你命的兄長,慌不擇路,你不知道該怎麼對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自己,所以這才丟下我跑掉。”
李蓮花有些站立不穩,後退了兩步,伸手扶住椅背。
“一品墳的時候,在衛莊門外,我餓的沒飯吃,被你碰見,你給了我錢,還給我買了吃食,我問你原因,你說你是欠了姓方的,那時的我以為你是在敷衍我,後來我知道了你兄長的事情,這才知道,你真的以為自己欠了姓方的,這姓方的就是‘方小寶’,是你給我認得‘爹’。”
“當你知道了我的年紀之後,就不停的計算著日子,我不知道你在算什麼,可我也知道你隱隱有些期待。”說出這話,方多病眼神暗淡下來,似是萬千燭火在這一瞬間熄滅,“直到你知道了單孤刀是我親爹,之前偶爾還能聽見你叫我小寶,在這之後,你再也沒有單獨叫過我這小名,也是從那時開始,你真的把我當成了是你兒子。”
此時的李蓮花,扶著椅背也站立不穩了,隻好坐在椅上,聽方多病繼續說下去。
“再後來,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每次你說我做夢了的晚上,我都毫無記憶,我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麼會知道?為什麼要在這樣的小事兒上撒謊騙我?”
“別說了,你別說了。”李蓮花突然不想在聽他說下去,擺了擺手,“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我不知道,直到我看見了那幅畫,明明畫中人就是我,旁邊也是我的名字,可你的題跋卻說的是另一個人,這人就是你口中的兄長,前因後果,就隻剩下了最後一種可能,我不是夢遊,而是出現了另外一個人,在我熟睡的時候,這個人才能與你相會。”
方多病苦笑著說出了他的答案,“這個人,才是你一直日思夜想的人,你叫他:‘小寶哥’。”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看見的那張畫?”李蓮花有些虛弱的抬頭,勉力去看方多病的神色,見這人一臉悲戚,慘白著的一張臉,讓人心中酸澀難忍,“是石壽村出來,咱們分開以後你去蓮花樓找我,碰見了妙手空空那次,還是更早之前。”
“是漫山紅,那時我在整理字畫,想要辦個新奇的畫展,”方多病瞇了瞇眼睛,將眼中的淚水咽迴肚中,“那時我收集字畫,隻要是字畫,我都想要打開來看看,好巧,就在那時發現了那張畫。”
“也是在女宅,我懷疑自己身體裏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個人與你在初七的夜裏賞了月,他還,還親了你,你嘴上的傷口……”
“女宅中有那麼多姑娘,你怎麼不懷疑我是跟她們春風一度?”
“你不是這樣的人,李相夷也不是這樣的人,你已經有了心上人,怎麼還會去找別人?更不要說那些可憐的姑娘們了。”方多病勉強露出個笑來,輕輕瞟了瞟李蓮花的唇,原本紅潤潤的唇,現在竟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你一直瞞著我,騙我,”李蓮花半垂著雙目,抬手揉了揉額角,輕聲開口詢問,“那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不來與我對質,也不離開,還要待在我身邊?”
“因為,因為我已經離不開你了,你是李相夷也好,李蓮花也好,”方多病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滾滾滴落,忽然撲至李蓮花懷中,“你把我當徒弟也好,當兒子都好,無論是什麼,我都隻想待在你身邊,也隻願意待在你身邊……”
方多病軟下身體,抬手抱住李蓮花的脖頸,靠在他懷中,在李蓮花耳邊低泣著說,“我就這樣,一邊懷疑著,一邊試探著,在等你告訴我,又怕你告訴我,還隻想賴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