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眼中猶疑,有些拿不準主意,看了一眼芩婆,見芩前輩雖然眉頭緊鎖眼中卻含著一絲期盼,不由自主,抬腿想要過去,忽聽單孤刀哈哈大笑。
李蓮花聽見這笑聲,猛然迴神兒,雙眉緊鎖,看了一眼一旁的笛飛聲,朗聲說道,“軒轅大人,笛盟主,這是在下門派中的家務事,請二位暫且迴避。”
笛飛聲二話不說,走到軒轅蕭身側(cè),帶著人離開。
無關人員統(tǒng)統(tǒng)離開後,李蓮花兩步走到方多病身前,看著單孤刀。
單孤刀咬牙恨聲說:“十年前,你若是同意我與朝廷合作,何至於走到今日?你說我不顧念師兄弟情誼,你又顧念我了嘛?四顧門本是你我二人合力建成,可天下人隻知道有李相夷,不知有單孤刀,這又是什麼道理?!”
一眼看見被李蓮花護在身後的方多病,不由苦笑,“我的兒子,竟然怕我,哈哈哈,好好。”苦笑片刻,方才開口,“師弟呀,師弟,我這兒子不知道是不是專門為你生的,你竟然如此愛護他,好啊,好啊!”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方多病骨骼清奇,是練武的奇才,雲(yún)隱山一脈日後也要交給他,我自然要愛護小輩。”
方多病聽李蓮花如此說,不由低頭去看鞋尖,再抬頭,隻見單孤刀瞇著眼睛盯著李蓮花,正要開口,又聽見單孤刀厲聲說道。
“李相夷,你以為世上的惡人天生就是惡人嘛!要是有選擇,誰願意做這惡人。”單孤刀紅了眼眶,忽然伸手指著已經(jīng)自盡的封磬,“我十幾歲時被他找到,他在我耳邊天天‘家國大義’,一邊是他說著南胤國破,族人顛沛流離,奉我為主,一邊是師父的責罵。要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難道這世上,人人都是如你一般的天才嗎?武學上我被你壓得喘不過氣來,自然也想在旁的地方出人頭地。”
“你十三歲,纏著師父要和我下山,初初下山,我對你不好嗎?還不是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取來,帶你遊山玩水,遊遍江湖,可你是怎麼對我的?”
“你以為四顧門隻是你一個人的心血嗎?你忘了,是我!走遍了天下,隻為找到一處合適的地方,而你,我的師弟,你隻會花錢,從來不在意這錢要從何處來。自然,你是天下第一,武林盟主,怎麼會操心這樣的小事兒?!”
“師弟呀師弟,當年的你,是多麼單純,真是可惜,我那單純的師弟也會長大,也學著別人和他的師兄對著幹。”
“師兄,我最後叫你一聲師兄,這許多年了,你都在責怪我嗎?就算我不理幫務,不通俗事,可這也不是你為惡的借口。”李蓮花見單孤刀眼中恨意大盛,不由開口打斷他的話,同時去看芩婆,隻希望師娘不要過於悲痛,傷身傷心。
“為惡?什麼是惡?!李相夷,妄你在這江湖中白走了這許多年,你以為那天外雲(yún)鐵賀家是怎麼得到的,難道真是從天而降落到他賀家院中的不成。”
“稚子無辜,賀家三郎才多大年紀,你為何如此心狠?”
“稚子無辜?相夷呀相夷,師兄最後在教你一個道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單孤刀仰天大笑,指著李蓮花笑彎了腰,“土匪家的崽子,怎麼會是好人?金盆洗手,之前的血債就能一筆勾銷了嗎?這麼多年了,我的師弟還是這樣天真。”
“打打殺殺就是江湖的規(guī)矩,哪有那麼多的名門正派?這江湖,從來看的都是實力,你以為天下人認得是你李相夷這個名字嗎?錯了,認的是你這名字所代表的武功實力。從來就是如此!”
單孤刀指著那高處的寶座,笑的更大聲了,“我想坐在那高處,有什麼問題?積聚力量去爭取那個位置,又是什麼錯事?如今敗在你手上,不過是技不如人,天不眷佑。”
單孤刀忽有癲狂之態(tài),“方多病,你已經(jīng)二十歲了,不再是坐在輪椅上的娃娃了,還要在別人身後躲到什麼時候?”
方多病見他叫自己名字,兩步從李蓮花身後走了出來,挺直了腰背,立在單孤刀麵前。
單孤刀上下打量方多病,見這孩子已經(jīng)脫胎換骨,比偷忘川花時的武功強了不少,心中閃過一絲欣慰,“你問過我一個問題,你若是姓單,我會給你取什麼名字?我現(xiàn)在告訴你答案,我從未想過你會姓單,因為我並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姓氏,打從知道你娘偷偷生下你後,我一直以為,你娘會讓你姓何,至於名字,當然是由你娘親決定。”
“我和你娘之間的事情,談不上誰對不起誰,你娘不曾後悔生下你,我也不曾後悔遇見你娘。”單孤刀半瞇著眼睛,想要伸手去摸摸方多病的臉頰,一眼瞥見自己手上的血跡,瞬間收迴了手,壓低了聲音,“當年,是你娘忽然離開,隨後給我送來的訣別信,當時的我,也是心高氣傲。”
說到‘心高氣傲’這四個字,單孤刀偏頭瞪了一眼李蓮花,片刻後方才迴神,“待我知道你娘生下你時,為時已晚,她已然香消玉殞,雖說,你小的時候我沒去看過你,可天機山莊裏也有我的眼線,自然將你的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要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喜歡李相夷?!”
“我要瞞住這天下人,不能讓他們知道你的存在,所以那一年我扮做是你舅舅,我哄著相夷一同去了天機山莊……”
“兒子呀~”單孤刀喊了一聲兒子,忽然出掌,一掌打在方多病肩頭,看著李蓮花欺身而來,立時暴喝,“別動,都別動!”轉(zhuǎn)頭看向方多病,軟了聲音,語帶哽咽,“我最難過後悔的一件事兒,不是被你娘拋棄,而是害了師父,也是此事,害我不能迴頭,他既沒死,你幫我將這一身功力還給他,剩下我欠他的,來世再還。至於你,不用聽李相夷的,什麼繼承雲(yún)隱山一脈,我隻要你自由自在的活在這世上,此生無憂無慮。”
說了這話,已然支撐不住,站立不穩(wěn),倒在臺階上,微微笑看著一臉驚訝愣怔在當場的方多病,扭頭噴出一口血來,“方多病,我的兒子,你看著我,睜大眼睛,看著我,”見方多病聽話的低頭看向自己,方才伸出了手,想要去摸摸這眼睛,頹然間胳膊忽然墜地,咬著牙說了此生這最後一句話,“你的眼睛,真像,真像你娘……,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