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山,本想著將密室裏重新布置一番,可想到如今也不用瞞著誰了,李蓮花張羅著給師父重新換了房間,這間房除了那張紅玉床以外,又被方多病塞了個滿滿當當。
等收拾好了,也到了晚飯時間,笛飛聲一改住在蓮花樓時隻吃米飯的習慣,飯菜被吃的幹幹淨淨,這可樂壞了芩婆,上山後每頓飯都變著花樣的做些新菜給笛飛聲加餐。
李蓮花每次看見師娘樂嗬嗬的收拾碗筷,都覺得心塞,自己做的飯除了方多病,別人好像都不捧場,就連師娘也隻是淺淺嚐上兩口,然後露出一個溫柔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方多病幫著芩前輩收拾好了碗筷,迴房的時候,李蓮花正坐在窗下的羅漢床上看信。
“累嗎?”李蓮花聽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見方多病正將挽起的袖子放下來,忽然怔了怔,又盯著這手腕看了一眼,那手腕上現在空空如也,瞟了一眼自己腕間的五色繩,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累的話幫我磨墨。”
方多病答應了一聲,坐在李蓮花對麵,將袖子又挽了起來,探頭看了一眼李蓮花正在看的信,“無了禪師給你迴信了。”
“嗯,我把藥方抄下來。”李蓮花將那信箋放在一邊,盯著方多病磨墨的手發呆,聽著墨條和硯臺發出的聲響,拿起一邊的紙筆,“雲居閣裏還有些存項,明天清點一下,要是不夠,還要下山一趟,去趟藥鋪。”
“我和你一起去。”方多病低眉看了看墨池裏的墨汁,手上微微用力,繼續磨。
“明日開始,不,今晚開始,你要開始用心修習揚州慢了。”李蓮花執起毛筆,等在一旁,“無了信中說師父的情況和我當年的不一樣,無須金針刺穴,要一邊藥浴,一邊靠著揚州慢慢慢修複。”
說罷,悠悠歎出一口氣來,敲了敲自己的額心,抬眼去看方多病,見對麵的小子皺著眉頭,“我本想自己用揚州慢幫師父修複經脈……”
“不用你,我可以。”方多病打斷李蓮花的話,仍然看著墨池裏的墨,忽而一笑,“我現在的內力可是充沛的很,精力也很旺盛。”
李蓮花被他逗笑,左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好哇,那你一會兒幫我磨好了墨,放你去和笛盟主再放一夜炮竹。”
“哈哈,阿飛可比咱們勤奮的多,吃完飯就不見蹤影,現在估計在寒潭裏泡著吶。”方多病話一出口,有些愣怔,這個笛飛聲,如今怎麼還這樣刻苦練功,看著倒是一刻都不曾放鬆,“你說,他怎麼這樣勤奮?不會想等你解了毒,再和你打一架吧。”
“我與他說了,要是不用內力,可以和他玩玩。”李蓮花半瞇起眼睛,招了招手,見方多病將硯臺推了過來,蘸飽了筆,開始謄寫那藥方,抄著抄著,歎出一口氣來,“今年端午再去普渡寺時,要給老和尚帶些好東西才行,要不是這十年來和尚盡心盡力的照顧師父,也不知師父現在會是什麼情形。”
方多病用手肘撐在炕桌上,將油燈向著李蓮花的方向挪了挪,坐迴原處時,看見了窗臺上擺著的那一溜的空酒瓶,“我問你件事兒。”
“嗯。”李蓮花答應了一聲,手下不停,繼續抄寫那些藥名,一邊抄,一邊在心中斟酌,這藥方和他想的有什麼不同。
“你下棋這樣厲害,十幾年前怎麼會連輸三十六盤吶?”方多病順手去窗臺上拿了一個空酒瓶,握在手中,輕輕摩挲。
“啊?”李蓮花仿佛沒有聽見這問題般,將寫滿了藥名的紙雙手拿起,看了一遍,吹了吹,放在一邊,又去抄寫下一張。
“老狐貍,別裝蒜,知道你聽清了。”方多病將那白玉酒壺放在炕桌上,雙手托腮,認真去看李蓮花。
李蓮花哼笑了兩聲,頭都不抬,還在認真的抄寫藥方,“你也說了,那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人要長大,自然棋藝也會提高。”
“又敷衍我,”方多病咂了咂嘴,這老狐貍總是這樣虛虛實實,“下棋和練武一樣,都講究的是天賦。”
“棋娘子棋術高超,我很佩服。”
“得了吧,我就沒見過李相夷向誰服過軟,事事都爭第一的人,怎麼會認輸?”方多病一臉不讚同,探頭想去看看李蓮花有沒有抄完。
“可他就是輸了呀,那三十六句詩不就是證據。”
“嘁~,所以這才更加不對勁兒啊。”方多病單手支頤,用空著的那隻手在桌上畫著圈,半瞇著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怎麼這樣喜歡多思多想。”李蓮花放下筆,抬頭去看方多病,輕輕搖了搖頭,“那年下棋,賭注和昨天的可不一樣,是輸了棋才能喝上酒。”
方多病仍然不信,手指停止打圈,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了些輕微的叩擊聲,“那喬姐姐同意你去喝花酒?她這樣大方?”
“嘖~,唉,我又不會真的做什麼,阿娩為什麼不同意?”李蓮花撇了撇嘴,沒想到這陳年往事今日會被提起,“棋娘子是靠著這名聲吃飯的,我輸了棋又喝到了美酒,還為她揚了名,她以後隻靠著下棋,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你以為武林盟主這樣好當麼,自然是要親力親為的鋤強扶弱。”
“噢,救風塵。”方多病彎下身體,枕著自己的胳膊,抬眼去看李蓮花。
李蓮花換了一張紙,執起筆,見方多病安靜的有些不正常,抬眼看了一眼趴在自己對麵的人,見這人臉頰都紅了,不知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又怎麼了?”
“沒什麼!”方多病坐直了身體,唿出一口氣來,直視著李蓮花的眼睛,“喬姐姐正在和肖紫衿鬧別扭,聽說他們和離了。”
“嗯。”李蓮花答應了一聲,繼續將剩下的藥名抄完,借機躲開這探究的目光。
“據說她要離開慕娩山莊,獨自外出遊曆。”
“嗯。”李蓮花手下不停,低頭去看藥名,壓著嗓子閑閑的說了一句,“我現在已經不是武林盟主了,對別人的家務事也沒有什麼興趣。”
方多病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啪”的一聲,又淸又脆。
李蓮花被這聲響嚇了一跳,手指不受控製的哆嗦了一下,蹙眉抬眼去看方多病。
“既不是武林盟主了,又對別人的家務事不感興趣,叫的那樣親熱做什麼!”方多病紅著一張臉瞪迴去,指間隱隱發白,“那是喬女俠!喬姑娘!再不成像我一樣,叫聲喬姐姐,她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