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傅雲深真的好奇，這個小看護幾乎天天都會鑽進窗簾裏看窗戶外麵的景色，也不知道這小看護在看些什麼？！


    他記憶中的這個花園與別的城堡花園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樣，規整的可怕，“花園裏的景色會經常變嗎？”


    “沒有呀！”李嘉輕聲迴答，那窗簾還蓋在自己身上，他有些好奇傅先生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他慢慢的從窗簾裏鑽出來，還很小心的不讓月光照進來，“自從我來了這裏，景色沒有變過�！�


    “那你天天看什麼呢？”傅雲深更加好奇。


    “我在看月亮。”李嘉笑著迴答，他早就知道傅先生並沒有睡覺，而是在觀察自己，每次他看月亮的時候都在心裏思考，傅先生什麼時候才願意問自己，隻要他開口，慢慢的總能找到打開他心結的方法。


    “月亮？”


    “對，還有星星�！崩罴紊焓肿プ〈昂�，他在等，看看能不能引起傅先生的好奇心，如果他好奇，正好邀請他一起看月亮，如果他不再理睬自己，那就再鑽進去看一會兒，他相信，傅雲深的心理問題可以治好，隻是需要一點兒時間和耐心。


    “你懂天文學嗎？”傅雲深越來越好奇了，如果不懂天文學的話，每天都看，會有什麼樂趣？


    “不懂，但是我有想象力�！崩罴魏荛_心，終於有了一點兒成效。


    “想象力？”


    “傅先生要和我一起看看嘛？很有意思~”李嘉適時發出邀請，如果今天不行，那他就繼續等，他還有十個月的時間。


    “就是拉開窗簾，我躺在這裏也看不見。”傅雲深突然有些沮喪，他不應該有好奇心的，自己的腿變成這樣，連出這個房間都要別人幫忙，好不容易小看護有一點兒自己的時間，卻還要被拖累。


    “我有辦法！”李嘉很敏感，他立刻從小床上下來，沒有立即去傅雲深身邊，而是先彎下腰，將那小床向外拖了拖，直到小床與牆壁之間的空間可以放進傅雲深的那雙腿，他才走到傅雲深身邊，彎腰看著傅雲深的眼睛，輕聲說，“傅先生，你要相信我！”


    傅雲深點點頭，他看見小看護去移動那張小床，就知道小看護有辦法，心裏還有一絲感動，這個人看來早就開始為自己操心。


    這樣想著，傅雲深自己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這被子被堆在一旁。


    隨著這些被子從身上移開，傅雲深感覺好像自己的心也輕鬆了一些。


    看見那被子，李嘉笑了笑，知道傅先生準備好了，準備好了跨出這第一步。


    他不著急行動，先彎下腰替傅雲深戴好眼鏡，讓他摟著自己的脖子，胳膊使力將這個弱不禁風的人打橫抱在懷中。


    轉身迴到小床邊，讓傅雲深麵向窗戶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調整了一下傅雲深的坐姿，彎腰給他穿好剛才取來的拖鞋，讓傅雲深能雙腿著地的坐在小床上。


    接著，李嘉坐在了傅雲深的身邊。


    因為雙腿受傷，傅雲深腰間無力，要坐在沒有靠背的床上，隻能讓李嘉扶著他的腰，借著這胳膊的力量，他才能坐直。


    傅雲深剛剛坐好，就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拉窗簾。


    “別著急，”李嘉急忙出聲阻止，語氣裏帶著隱隱的笑意，用柔軟的聲音耐心詢問，“傅先生，你準備好了嘛？”


    看著傅雲深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李嘉卻沒有拉開窗簾，他先是自己鑽進窗簾裏，胳膊用力，捎帶著傅雲深的身體也不由得也微微前傾，“傅先生，像我這樣鑽進來�！�


    傅雲深順著這胳膊的力量鑽進窗簾中，一進來隻看見李嘉單手托腮撐在窗臺上歪頭看向自己，也許是許久沒有看見月光了，或者是這月光有些奇妙的力量，他忽然有些愣怔，尤其是心跳好像也停了一瞬。


    “像我這樣，趴在窗臺上，腰就不會這麼累了，別擔心，我會扶著你的�！�


    李嘉看著傅雲深笑的一臉鼓勵，直到看見傅先生趴好了，他才轉頭去看月亮。


    過了一會兒，才用手指指著天空，滿心高興的和傅先生分享他的發現，“看，月亮旁邊的那顆星星，是不是特別閃，特別亮！”


    08


    海德堡的城堡中，傅雲深坐在輪椅裏，他將輪椅停在之前看護床的位置上。


    李嘉走了的這一年裏，不知他媽媽給他換了多少私人看護，可都會被他嚇走或是氣走，他不允許別人睡在那張看護床上。


    直到前兩天，不知道這偉大的媽媽從哪裏聽說了朱舊這個人，還將她挖了出來，可看朱舊的狀況，她應該並不知道要看護的人就是自己，才會答應來上班。


    朱舊來的前兩天，這張小床就被移走了，那時傅雲深滿心的不滿，可是這些人總是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自己。


    趁著自己吃了藥睡著了，他們就會去做這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等他醒來了再發現，一切就都成了定局，讓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有的時候，他都很懷疑，自己變成今天這樣，到底是因為那場車禍，還是因為這些人這樣不尊重他的意願，總是想要操控他的人生。


    梧桐窩在他腳邊，等傅雲深鑽進窗簾後，他迴手也用窗簾將這條大金毛蓋住，他讓梧桐趴在腿上，伸手摟住梧桐的脖子，一人一狗就這樣看著天上的星星。


    最開始和小看護看星星的那幾天，嘉嘉總會扶著他的腰，兩個人一起托著腮，趴在窗臺上，一邊聊天，一邊去看天上的星星。


    說是聊天，其實傅雲深很少說話，他隻是側耳去聽，小看護會將他自己的發現興高采烈的說出來。


    開始時，傅雲深不太喜歡這些分享，他總覺得小看護嘰嘰喳喳的，有些吵鬧。


    過了沒幾天，傅雲深卻再也見不得這小看護安靜了，隻覺得要是這安靜維持的太久，他的心就會空落落的，好像血液都流動的慢了些。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晚上他們要一起看月亮的時候，嘉嘉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張去了腿的餐椅，放在看護床上，從此傅雲深就坐在那椅子上，腰也有了支撐。


    從那以後，他們兩個的睡前活動就是鑽進窗簾裏，托著腮趴在窗臺上看月亮。


    那時候，傅雲深很佩服小看護的奇思妙想，居然會想到做出這麼一把椅子，讓自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坐在床上。


    後來不知不覺中，傅雲深看星星看月亮就不那麼專心了，他總會被小看護的側顏吸引。


    看著那被月光籠罩著的半張臉，聽著小看護滔滔不絕的說話，還給他指著天上的哪幾顆星星連起來比較像家鄉的特產，小籠包，紅燒肉和水蜜桃……


    自從聽了朱舊的話，傅雲深開始試著調整心態，努力迴想和嘉嘉在一起的日子。


    有的時候，他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在打著‘為你好’的旗號，試圖幹預自己，命令自己，逼自己做一些不想做的事兒，而李嘉卻不這樣，頭一次的反抗就是在他們第一次看星星之後的第二天早晨。


    那天早上，他還半夢半醒的躺在床上，就聽見門外傳來李嘉和當時的管家may的爭執聲。


    “除了白粥以外，廚房還有別的食物嘛？”


    “太太說，少爺身體不好，最好隻吃清淡的食物�！眒ay的聲音很平淡，她已經熟悉了傅家人的所有習慣，傅雲深來這裏暫住，所有的衣食住行都由她這個城堡管家負責。


    “清淡的食物也不隻有白粥？”李嘉的聲音裏麵充滿了不可置信，卻還是不緊不慢的解釋著原因，“白粥適合腸胃不好的病人，明顯傅先生沒有這方麵的問題！”


    “我們都是按照食譜執行少爺的飲食，你隻要把食物端進去就好啦。”may的聲音依舊平淡，隻是這平淡中還有一絲不耐煩。


    “既然雇了我，我當然要為傅先生負責，食物是影響心情的重要因素，早餐尤為重要。”這次李嘉的聲音有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過了一會兒，傅雲深才又聽見了這小看護的聲音，“你帶我去廚房，我認為除了白粥，還一定有別的更適合傅先生的食物�！�


    “你怎麼這麼麻煩？隻要聽主人家的命令就好了呀！真是自找麻煩�！眒ay的聲音已經很不耐煩了，甚至音調都高了半截。


    “小聲些，傅先生還在休息，咱們先去廚房看看�！�


    傅雲深聽見門外的聲音隨著腳步的遠去漸漸消失，睜開眼睛，他其實不是很在意早餐到底吃什麼，現在什麼食物在他看來都是一個味道，隻是這個小看護，這樣違抗母親的命令，難道他就不怕被解雇嗎？！


    那天的早餐，傅雲深看見了很久沒有看見的煎蛋、烤麵包，半截玉米，還有一杯牛奶。


    其實，他隻吃半截玉米就已經足夠，可是那煎蛋是單麵煎的，上麵撒了一些椒鹽，麵包片也被烤出了脆脆的酥殼，一口下去還會掉渣，溫熱的牛奶中加了一小撮紅糖，這牛奶也看著暖融融的，像他當時的心情一樣。


    這些通通誘惑著傅雲深將這些早餐一掃而光，這種飽腹感，讓他身心舒暢。


    這是傅雲深來了海德堡這半年中，吃過最好的早餐。


    後來他問過嘉嘉，為什麼要想盡辦法勸自己吃東西，這是在增加看護的工作量，嘉嘉隻是笑了笑，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沒有什麼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