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李蓮花掃了一眼手中的信，隨手扔在一邊，揮開方多病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用力躺迴了床上，閉著眼睛嘟囔，“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不好奇？”方多病站直了身體，歪著頭看著躺迴了床上的人，這人的反應不對呀，“那可是喬姑娘的貼身侍女。”


    李蓮花答應了一聲，翻身麵朝裏側身躺好，這才睜開眼睛，“我幹嘛要去關心喬女俠的貼身侍女，我們又不認識。”


    “不認識？”方多病立刻踢掉腳上的靴子，蹦著上了床，跨過李蓮花，蹲在床上，盯著李蓮花的眼睛瞧，“你們不認識？”


    “哎呀~”李蓮花被他看的心虛，翻身躺平，避過這令人討厭的探究目光，“我們怎麼會認識？喬女俠赫赫威名，和肖紫衿郎財女貌，神仙俠侶。我又是什麼人？不過是一介遊醫，連飽飯都混不上幾頓……”


    “李蓮花~”方多病喊了一聲這名字，盤腿坐在了床上，拉住了李蓮花的手，口中輕聲說道，“不要，你不要這樣說，江湖上的人都說肖紫衿不是東西，對他們二人也沒有什麼好話。”


    李蓮花偏頭看著方多病，緊抿著唇不吭聲。


    方多病眼眶通紅，咬著牙的罵，“他們就不是東西，根本也對不起我師父……”話一出口，方多病立刻迴了神兒，閉緊了嘴巴不出聲。


    “你師父？”李蓮花瞪圓了眼睛，師父？這一路上都沒有聽方多病提過師父的事兒，今天又是為何。


    “嗯，”方多病答應了一聲，鼓著臉頰歪了歪嘴，心想今天已經說了舅舅的事兒，不如現在都告訴他好了，省的瞞著他卻憋得自己難受，“我師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李相夷，天下第一、武林盟主。喬婉娩，就是他的紅顏知己。當年他為了討喬婉娩開心，他在揚州江山笑做‘醉如狂’三十六式，”


    說著話，方多病指了指一邊放著的少師，“就是用的這把少師，還在劍柄上綁了丈許紅綢，引得揚州城內萬人空巷。”


    “等等，等等！”李蓮花聽他越說越不像樣，急忙打斷了他的話，抽出自己被方多病拉著的手，翻身而起，盤腿坐在床上，仰麵去看方多病，“李相夷什麼時候有的你這個徒弟？這，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兒吧。”


    方多病舔了舔下唇，偏頭又看了一眼少師，重新將李蓮花的手握在掌中，下定了決心。


    “我少時，不良於行，那一年，我娘認迴了失散多年的弟弟，就是我舅舅，李相夷的師兄，單孤刀，因我體弱，我娘斷不許我練武，那時，舅舅就偷偷教我。隻是，他很忙，脾氣也不好，總共我們也沒見過幾麵，即使見麵，教我些武功，也總會因為我拿不住劍而責備我，那天，我又在挨罵，我師父，”


    方多病看了一眼李蓮花的神色，見他皺眉認真聽著自己說話，這才繼續說道，“就是李相夷，他替我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鐵劍，笑著對我說，‘這把劍太沉，不適合你’接著他從袖中掏出一把小木劍送給了我，還說，‘你若是能用這木劍練好百招基礎劍式，便來尋我，我定收你為徒’，他臨走時還對我說……”


    李蓮花舔了舔唇，心中默念，‘別再把自己的劍弄丟了，一個劍客，一定要握住自己手中的劍，才能去平天下的不平之事。’


    “那是我唯一一次見過李相夷，如今連他的樣子都不記得了，”方多病抬眼，認認真真的看著李蓮花，“我為了他這句話，再苦的藥我也吃了，再冷的冷泉我也泡了，身體早就恢複了，百招基礎劍式也早已爛熟於胸，可他卻在江湖上消失了，我要找他……”


    “何必呢，”李蓮花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帕，塞進方多病手中，示意他擦擦眼淚，默默歎出一口氣，輕聲細語地說，“他，他早就不記得這些往事了，何況，他早就已經死了。”


    方多病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雙手握拳，低頭瞪圓了眼睛看著李蓮花，咬著牙將那手帕塞進了袖中，深深吐出一口氣來，跨過李蓮花下了床，站在床邊按著李蓮花的肩膀，讓他躺迴了床上，自己撿起那封信，低頭穿上靴子，一把抓過爾雅，大跨步出門而去。


    41.


    李蓮花豎起耳朵，去聽門外的動靜，聽著那小子的腳步聲越走越遠，他翻身而起，套上鞋子，出門上了二樓。


    “笛飛聲！”李蓮花叉著腰，瞪著盤腿坐在二樓羅漢床上的笛飛聲。


    笛飛聲睜開眼睛，半瞇著上下打量起了李蓮花。


    “你，你，”李蓮花心裏冒火，說話也有些磕巴，“少師，你是怎麼得來的？”


    “我還當你不想知道吶，忍了這麼久，怎麼現在才問？”笛飛聲微勾著唇角，滿眼戲謔的看著李蓮花，“那小子跑了，你是來找我麻煩的嗎？”


    “跑什麼跑！”李蓮花瞪圓了眼睛，撇了撇嘴，“少師，你是從何處搶來的？”


    “什麼搶來的？隻是無意中發現了點兒小秘密，順手拿迴來而已。”笛飛聲笑著放鬆了身體，懶懶看著李蓮花，“你的女人……”


    “什麼你的、我的的？喬女俠。”李蓮花半瞇起眼睛，耳朵微動，確定那小子不在這裏了，這才開口，“你，不要去壞別人的名聲。”


    “嗬嗬~”笛飛聲冷笑了兩聲，斜斜勾起唇角，滿麵的不屑，“她的名聲，怎麼用別人去壞？”


    “別說那些無用的事情。”李蓮花看著笛飛聲的臉色越來越黑，抿了抿唇，“我們並未結契，她也隻屬於她自己。”


    “嗯？”笛飛聲忽然哂笑了兩聲，上下打量起了李蓮花，“十年前的李相夷，那可是天下公認的，天乾中的天乾，多少坤澤搶著和你結契，怎麼，你沒和她結契？”


    李蓮花緊緊抿著唇，半瞇著眼睛不吭聲。


    “這十年，你受了傷，也就不提了，可十年前，是你最為猛勁的巔峰時代，那時你的情期……”


    “閉嘴！”李蓮花壓著火氣，從牙縫裏蹦出這兩個字，惡狠狠的瞪了笛飛聲一眼，哂笑了一聲，“老笛呀，看來你也真是老了，居然會對這些閑事感興趣。”


    “哈哈哈~”笛飛聲放聲大笑起來，將他放在一邊的麵具拋給了李蓮花，“也沒有多大的興趣，隻是最近，很喜歡看你的笑話。”


    李蓮花接住了這麵具，拿在手中摩挲了片刻，正要開口，卻被笛飛聲打斷。


    “四顧門，早就不在了，這百川院嘛，可比四顧門差的遠，離了你，他們什麼也不是。”說了話，笛飛聲閉上了眼睛，輕輕說道，“這十年了，我也沒見你對誰上過心，既然擔心那個蹩腳貨，那就跟去看看吧。”


    李蓮花還在猶豫，偷偷看了眼笛飛聲，心說這人應該是不知道這小子就是師兄的外甥了，要是讓他知道，那這小子的性命就要不保。


    “我閑著無事，發現了個密道，想要一探究竟，聽見裏麵好似有二人起了口角，便潛了進去，沒料到，裏麵是一個丫鬟和一個和尚，看樣子是在密道裏幽會，我本不想管這閑事，可那和尚好像犯了病，吵著吵著，竟然一下將人刺死了，他拿著少師正要逃跑，正好被我遇見。”


    “你幫那丫頭報了仇。”李蓮花深吸了一口氣，想到那密道的作用，伸手撫了撫心口，咬緊了牙關，將那麵具戴在臉上，轉身時，對笛飛聲交待，“我去看看，你將蓮花樓帶走，就去……”


    他實在想不到要將蓮花樓藏在何處，隻好搖了搖手指，信口說道，“算了，隨便你藏在哪裏，等了了百川院的事，我去無顏說的那個密室找你，先解了你身上的修羅草再說其他。”


    42.


    李蓮花遠遠跟著方多病，時刻保持著警惕，他不想讓這小子發現自己跟在他身後，也不能讓別人發現了行蹤。


    跟著跟著，他就發現，笛飛聲說的很有道理，這小子的武功，真是，不太行。


    隻是不知道，這小子，有沒有對別人說過他的師父是李相夷？


    這要是被他宣揚出去，還真是有些丟臉，李相夷還是沒有徒弟比較好。


    入夜了的百川院，燈火通明的，人山人海，就連旁邊的普渡寺也被他們連累，寺中也燭火通明，和尚們跑來跑去的，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麼。


    李蓮花見方多病進了百川院的大門，並不急著跟他進去，而是繞去了普渡寺的方丈房中，這樣大的事情，無了和尚應是知情者。


    兩條人命，其中還有一人是普渡寺裏的和尚，這也是個麻煩。


    尤其是那條密道，十年前的李相夷，還真是無聊，為了哄人開心，居然舍得下這樣大的功夫，一夜之間挖出這麼長的地道。


    “李施主？”無了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直皺眉頭，“這麼晚了，李施主怎麼又迴來啦？”


    “哼哼~”李蓮花哼笑了兩聲，摸了摸鼻尖，將雙手環在胸前，“那不是聽說這裏出了些事情。”


    “哦？李施主？”無了單掌豎於胸前，輕輕彎了彎腰，施了禮，坐在茶桌邊，朝著李蓮花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麵，“喬女俠，她……”


    李蓮花又哼哼笑了兩聲，擺了擺手，打斷了無了的話，“我是有些好奇 ，百川院要如何處理此事？”


    “李施主！”無了瞪了瞪眼睛，“何苦自苦吶？這麼多年了，每次你到寺中來，你前腳來，喬女俠後腳也會來，不知你二人是不是心有靈犀，你何苦避而不見吶？”


    “和尚，你可不要胡說，她是來點長明燈的，與我有什麼關係？”李蓮花皺了皺眉頭，清了清嗓子，“何況，她每次來，身邊也有別人相伴，這已經十年了，我都不曾再想此事，和尚你又是何苦？”


    無了苦笑了兩聲，閉著眼睛搖了搖頭，“老衲呀，也隻是旁觀者，肖大俠，他苦等著喬女俠，而喬女俠苦等著你。”


    李蓮花撇了撇嘴，心說這和尚看來是年幼時就出家了，這紅塵中的事兒，他竟是看不明白，“和尚，李相夷早就死了多時了，我，是李蓮花。”


    “唉~”無了長長歎出一口氣來，提起茶壺，替李蓮花倒好了茶，幽幽開口，“地道中的二人，並不光彩，百川院決定暗中處理了也就是了。”


    李蓮花挑了挑眉頭，看來，笛盟主說的真對，百川院的這些人，盡都是些瞎子聾子，這假少師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分辨出來。


    他起身朝著無了施了一禮，摸了摸臉上的麵具，確保這麵具牢牢貼在臉上，方才轉身，晃晃悠悠的出了寺門，悄默默的摸進百川院中。


    方多病，方小寶，隻希望師兄的外甥，不是笛飛聲口中的那種蹩腳貨，省的那些‘老朋友’被他提醒，發現了什麼苗頭。


    要是被他們發現了百川院藏劍閣中的那把少師是假的，那又要他費神，去將這些閑事遮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