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一般的寂靜。
曹鬆渾身顫抖,並沒有如曹正所預(yù)料的那般,直接癲狂地放肆大哭起來。
看著那個神情認真的父親,曹鬆興許是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屁股著地的少年,沒來由打了個哆嗦。
他有些顫抖的開口問道:“爹,您說的都是真的?”
曹正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料想到,現(xiàn)如今的曹鬆竟然如此平靜。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是。”中年人默然說道,語氣同樣平靜無比。
“為什麼?爹,您這玩笑可不好笑。”曹鬆幹笑一聲,看著那個神情正式的中年人,他還想掙紮一下,萬一是曹正騙他的呢?事到如今,總要有點希望才行吧……
“不是玩笑,我的確手刃了那母女二人,並親手將那口棺材擺在了縣衙門前。怎麼,你不信?”曹正一本正經(jīng)道,他看著那個神情即將崩潰的少年郎,絲毫沒有留手,繼續(xù)敲擊著曹鬆內(nèi)心最深處的敏感地帶。
這一下力道可算不輕!
曹鬆方才準備強撐著站起身,現(xiàn)如今腿腳瞬間疲軟,他蜷縮在地上,並沒有歇斯底裏的和曹正要一個說法,反倒是聲音有些沙啞,就仿佛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頓時失去了渾身所有的力氣。
“為什麼?”少年再次開口問道,語氣低沉。
曹正說道:“因為她們是他的家眷,所以她們該死。”
曹鬆突然怔了一下,原本還癱坐在地上四肢無力的少年,不知為何竟是被曹正給刺激的突然從地麵上跳了起來,他的個子和兩鬢斑白的中年捕頭差不多,怒目圓睜之下,渾身氣勢瞪時顯露無疑。
“爹,我敬仰您十幾年,敬仰您的恪盡職守,敬仰您的剛正不阿,可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啊?難不成是因為得不到升遷?可那又何至於如此狠毒,若惡狼般殺人妻女?難不成,您就當真不怕遭到報應(yīng)嗎?”曹鬆出言質(zhì)問,語氣坑錢有力,也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文縐縐這一套,隻是一氣嗬成,氣場十分到位。
曹正並沒有迴避,看著那個滿麵戾氣的少年,中年捕頭隻是長歎了一口氣,抬起一隻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
“別碰我!”曹鬆觸電般向後躲閃,顯然是已經(jīng)將事情的發(fā)展自行腦補到了最壞的程度。
他實在想不明白,那個一向做事認真的父親,究竟為何要這麼做?
甚至於理由……
曹鬆也無從知曉。
曹正的眼神有些失望,看著那個對自己表露出劇烈敵意的少年,他搖了搖頭。
“這件事情很複雜,爹爹也隻是順勢而為,過去的事情太多了,為了你和你娘,我可以選擇不和劉成清那廝過多計較,可是……”
曹正遲疑了,看著那個已然雙拳緊握的少年,他思索片刻,終於還是選擇不再刺激,轉(zhuǎn)而將話題移開。
“唉,兒啊。爹想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
曹鬆沒有說話,少年隻是瞪著兩隻眼睛,木吱吱地死盯著那個神情淒苦的父親——曹正。
中年捕頭繼續(xù)開口,他說了一句話,卻頓時便讓曹鬆陷入到了深遠的沉思之中。
曹正說道:“鬆兒,你可有真正所愛之人?”
曹鬆愣住,腦海中頓時就閃過了那個身著桃裙的窈窕身影,現(xiàn)如今卻已然煙消雲(yún)散。
片刻過後,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少年郎的眼前一片空白,他已經(jīng)看不清那個熟悉的麵孔了,幾日時間而已,與最心愛的人,陰陽兩隔。
而釀成這一切的……
卻是自己唯一的父親——曹正。
這一下,試問誰又能夠接受得了?
曹鬆的內(nèi)心悲痛欲絕,此刻那雙早已悄悄擰緊的拳頭,也開始不由自主的“咯咯”作響,恐怕片刻過後,他就要做出某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了。
誰料?
曹正卻說:“鬆兒啊,爹心中最愛的人,隻有你。你娘,自然也一樣。”
曹鬆徹底的不知所措了。
原本還想和自己的父親比劃比劃拳頭的少年,頓時啞了火,他怔在了原地。
老捕頭擦去了小捕快眼角的淚水,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則是逐漸變得柔和了許多。
“孩子,你且記住,人生最愛之人,莫過於父母、妻兒、子女孫輩。所謂禍不及家人,都是屁話。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的確該讓你知道了,我曹正,你曹鬆,乃是帝國股肱之臣,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少保曹有望的唯一後人。想當年曹黨覆滅,整個曹家在風雨飄搖之中,如若無根浮萍,當然這些事情都怪不到劉成清頭上,可是……”曹正的話戛然而止,看著那個神色疑惑的少年,他當即反應(yīng)了過來,隨即也不由得搖頭苦笑。
是啊,那時候的舊事太多了,若想說清楚劉成清和自己之間的根本緣由,隻言片語恐怕是解釋不清楚的,因而隻能從要點入手,方才能有著述清的機會。
曹鬆呆若木雞,在聽完了曹正的一番話之後,他起先隻是覺得震撼,卻又逐漸變得木然了。
迷茫之中,少年無意間將兩隻眼睛望向窗外。
隻見,大風停了。
那顆先前還搖擺不止的青鬆,此刻也不再搖曳,它威嚴佇立,似頂天立地般,點綴有些許風骨。
沉吟片刻,曹正從一旁的桌岸上提起了那盞涼茶,他一飲而盡,這才繼續(xù)看著那個目光迷離的少年,緩緩開口說道:“兒啊,今夜過後,你與我就要分道揚鑣了,爹希望你去一個地方,在那裏你也許能知道很多爹爹說不清的事情,在帝國的西北邊關(guān),有一座鴨子寨,如果你能找到小流村,就往西走二裏地,那裏有墳塋兩千,你馬上就成年了,如果沒人能給你舉行及冠禮,到時候就可以去那裏燒個香,讓你的爺爺們看看,我曹家兒郎還在!至於鎮(zhèn)北將軍鍾燕雀的墓,我建議你最好也可以去上柱香。畢竟,若是沒有鍾先生,估計也就沒有現(xiàn)在的你和我了。至於劉成清到底做過什麼事?你總會知道的。因為你是我曹家人,而這些這都是命。”
……
曹正說完了,他看著那個麵色蒼白的少年,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最後,年邁捕頭終於還是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他轉(zhuǎn)過身,麵朝窗外月色,低聲喃喃自語道:“老祖宗們,你們看到了嗎?我荊州曹家,猶有男丁!”
荊州曹氏一族,猶有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