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意以為管安樂生性不愛說話,卻沒想到是她率先打破沉默:“我有點累,你跟我說說話。”
“嗯?”顏意還在想零一和六零,沒聽清她說什麼:“什麼?”
管安樂沉默了兩秒,才重複:“開車有點累,你跟我說說話。”
“哦。要不讓我開吧,我吃了藥已經沒事了。”吃了藥後顏意已經基本無礙,開車還是可以的。
管安樂抿唇:“不用,你休息。”
“嗯。”顏意點頭,側目偷瞄她,發現她臉上確實有疲倦之色:“你是不是很久沒睡了?”
“睡了一會。”自從地震發生到現在七十多個小時,她可能沒睡夠十個小時。
“一會是多久?”
過了好一會,她都沒聽到管安樂的迴答。
就在她以為管安樂不會迴答的時候,她終於算了出來:“今天睡了三小時。”
顏意抬眸看她,她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嗯?那還是我來開車吧。你比我更需要休息。”
“不用,你休息。”管安樂又是用這幾個字拒絕了她。
顏意隻覺管安樂有些別扭,她到底累還是不累?非親非故,也沒有很熟,倒也不必這麼犧牲自己照顧她。
“我睡三天了,換我來開吧。”這次顏意的語調強硬了一點:“不然還沒找到他們,你先倒下了。”
管安樂思索幾秒,點頭同意。
顏意開車,管安樂也沒睡,而是微微側眸看向她:“我給你說說話吧,讓你沒這麼累。”
顏意雖不解管安樂的變化,但還是順著她的話說:“好啊。”
“你想聽什麼?”管安樂想跟她說話,但她真沒什麼話想說,於是把問題拋給顏意。
顏意想了想,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我暈倒之後,發生了什麼?”
她的計劃裏本沒有管安樂。
其實,白城給顏意和顏父母他們噴的迷藥和注射的致死藥,都被六零換掉了。
零一沒有告訴六零,但六零作為白城第一個殺害且兌換的“人”,跟著白城最久,知道的自然也不少。
他看著白城將一個個殺害的人變成“白家軍”,也看著墨臨變成白零一。
零一死前跟他說,讓他跟著顏意離開,顏意會保他以後生活無憂。
可是,他不知道——他們生永遠都是白城的人,隻有死了才能逃脫。
否則即使在天涯海角,白城也能輕易將他們召迴,或殺掉。
六零抱著必死的心,非得讓白城不能得償所願。
恰好樂正儲看出端倪,正在查探被他發現,兩人交流信息一拍即合。
六零的光幕能夠輕易被白城查看,於是他讓樂正儲聯係顏父他們和顏意,告知他們白城想要殺了他們。
六零偷聽到十七的安排,也看到了他們的藥。
他偷偷將東西拍下,然後讓顏意找相似品,再偷摸著換掉。
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先是裝假死,然後等白城以為成了完全放鬆警惕,顏意再出手挾白城以令白家軍。
但他們沒想到,地震來了。
“地震來了,我背著我爸就往外跑,等我終於帶著他跑到門口時,才發現他用他的後背生生擋下一根鋼筋。”
“他為了不阻礙我的腳步,連血,都是在我平安出去後才吐的。”
管安樂說著,一直無波無紋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是淡淡的痛苦與悲哀,還有無盡籠罩的茫然和悵惘:“他就這麼,也死了。”
顏意感受到了她的情緒,空出右手給她遞上紙巾:“管叔叔和林阿姨都很愛你。”
她接過紙巾,抹了一把眼淚,沉默幾秒,很快調整好情緒,望向她,有兩分激動:“你還記得我媽?她很喜歡你。”
她語音微顫,語速又快,顏意沒聽清她說什麼。
但在看到她短暫的另一麵後,顏意覺得她可以不必偽裝:“其實,你可以再哭一會的。要不是開車,我也有點想哭。”
管安樂自小就是被富人圈子排擠的暴發戶,沒什麼朋友,不怎麼說話也沒什麼人跟她說話。
此時對於顏意的話,她認真思考後,真就無聲落起淚來。
接連濕了好幾張紙巾,她才再次調整好情緒:“我媽說,你很勇敢,殺了那個壞人。她還說,你很善良,明明逃出去了,還義無反顧跑迴來。”
她放慢語調,像在迴憶,聲音微沙,讓向來平淡的聲線有了誘人傾聽的感覺:“她說,她隻是說說而已,沒想過你真的會迴來。她讓我向你學習,和你……交朋友。”
“你也很勇敢。我們並肩作戰了……四次。”顏意這才發現,不管是半山別墅區那一次,還是站謝文東、入武器庫、搶嶸城基地,管安樂都在。
管安樂目光複雜地看向她,微涼的指尖不自覺抖動兩下。
“不對,五次。你還救了我一次。”顏意補充。
“不是我救的你,是白六零。”管安樂逐漸恢複到一貫的神態,冷靜、孤寂,但少了幾分淡漠,多了幾分情緒。
“除了地震,還有地陷。”
“你和白城在側翻的係統製造的床側,雖然被石塊砸到,但沒死。”
“白城抱你抱得很緊,六零好一會才將你們拉開。”
“可是他剛要帶你去跟樂正儲匯合時,地陷來了。很多人和建築被吞了進去,你們恰好在地陷的邊緣,我放下我爸趕到時,六零一手抓著地麵的一根鋼筋,一手抓著昏迷的你。”
“我去拉他,他讓我先拉你。我就先拉你。”
“你很輕。”
顏意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強調這個,轉頭看向她,她正好也轉過頭來,目光相接時,她快速垂下了眼眸。
“我把你拉上來後,剛要去拉他,他笑著鬆手了。”
顏意一個急剎車差點把兩人送走,她微微紅了眼眶,有些怒意,很是激動:“他自己鬆手了?”
他明明說,要跟她一起離開,擺脫白城控製,以後吃香的喝辣的,怎麼會……
管安樂點點頭:“他笑著張開雙手,仰著倒下去的。”
管安樂也不理解,但尊重。
顏意皺著眉往後一仰,重重出了口氣,心中煩悶久久難抒,燥得她重重按下喇叭,然後在長喇叭響聲中長長“啊——!”了一聲。
等終於“啊”完,她用鼻子噴出一口氣,才緩緩調節自己的情緒。
管安樂呆呆看著這一幕,直到顏意踩油門,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開車。
“然後呢?”顏意問。
“你沒事吧?”管安樂問。
顏意又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短促的泄憤般的“啊!”,才道:“沒事。”
管安樂再遲鈍,也知道她難受,伸出左手在自己大腿上方愣了好幾秒,才安撫地拍了拍顏意的肩膀。
“由於地陷,你家人那邊和我們這邊被巨大的開裂隔了開來。人群很亂,白城的人又很快來了,我就背著我爸、抱著你趁亂離開。”
“再後來我用你的光幕聯係你家裏人報平安,定集合。”
“不過你好像快要散架了一樣,又輕又軟的。我怕你死我手裏,不敢再帶著你趕路,隻能帶你到那裏躲著。”
“後麵光幕沒有了聊天功能,我和你家裏人失去聯係。”
“最後……你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