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蓮臺;
昏暗的燭光,荒涼的大殿,甚至連一尊蓮臺觀音都略顯破敗,但空氣中卻彌漫著平靜祥和,讓人仿佛置身於方外之地。
這是一座佛堂!
一道白影;
盤膝端坐於圓鋪之上,一身純白素衣很是整潔,雙目微閉之間盡顯平和,雙掌置於胸前手中佛珠輕撚。
無比平靜的神色,猶如老僧入定,周身浮現(xiàn)著濃濃慈悲之氣,但卻難以掩蓋那道威嚴之色,隻是頭頂?shù)木劈c戒疤很是醒目。
這應(yīng)該是一個和尚!
佛堂觀音,青燈和尚;
這看著似乎有些不倫不類的情景,已是讓人感到深深的震驚,若是知道這是在慈壽宮之中,還不知讓多少人無比的震撼。
皇城之中本不該有這樣的存在!
身在何處不重要,甚至拜什麼佛也無關(guān)緊要,最主要的是心中有佛。
佛在心中有,萬事皆從容!
皇城雖是皇城,佛堂也許不是佛堂;
和尚端坐佛堂或許不是為了拜佛,蓮臺觀音也未必能消除心中業(yè)障,但起碼這是一個清淨祥和之地,應(yīng)該能讓人放下很多。
這算得上是一方淨土嗎?
如果不是淨土,那就應(yīng)該是一方囚籠;
皇城之中何來淨土一說,但囚籠卻比比皆是,即使有這麼一座佛堂存在。
這威嚴的皇城本就是一個巨大的囚籠!
“你來了!”
淡淡的聲音從殿內(nèi)傳出,雖然隻是隔著一道殿門,卻仿佛是出自虛無,佛珠亦是沒有停下,甚至連雙目都未睜開。
不用看;
如果這座佛堂……
不對;
如果這方囚籠還能有人進來,除了每日兩次的送飯之人,整個皇城恐怕也就隻剩下這麼一位,那道氣息已很是熟悉。
他們可以算是朋友!
皇城之中何來朋友一說,除了每日的勾心鬥角,就隻剩下?lián)@受怕,他們的朋友之情也非在這慈壽宮中。
若非他的守護,這座佛堂豈能安穩(wěn)至今?
“您……您還好嗎?”
也是一道白影;
陰沉昏暗之下這身純白裘服已很是耀眼,加上那道氣宇軒昂更加令人驚歎,一雙手也終於推開那扇殿門。
這扇門確實很沉重!
若非他意;
這座慈壽宮深處的佛堂雖然尤在,但其內(nèi)斷然不會有什麼和尚,而他也不會來到這裏,並且背負終其一生的愧疚。
這也許就是他的劫數(shù)!
遙想當時初入京城;
原本隻是履行皇命,畢竟是受了朝廷的賞賜,卻沒想到會惹上如此的麻煩。
京城之中曆劫兩個餘月,皇城之中也見識了各色各樣;
如今上到九五之尊,下到普通的宮女太監(jiān),雖然經(jīng)曆了不少的坎坷,但他自認為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除了這位很是特殊的和尚。
他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燭光微微閃爍,平靜稍稍波動;
白色身影緩緩走入殿中,雖是將殿門關(guān)閉,卻無法讓這份平靜恢複,燭光之下兩道目光緩緩睜開。
佛珠終於停下了!
既然不是為了拜佛,就算佛珠在手也無意義,輕撚佛珠也許隻是為了心中不起波瀾,但現(xiàn)在恐怕已是難以安靜。
因為他來了!
這是一個很麻煩的家夥;
如果說他到哪裏麻煩就在哪裏,也許有些誇張,但他到哪裏,那裏定然就不會平靜,這仿佛已成一種規(guī)律。
今日不知又會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你不會隻是來看看我吧?”
兩道無比平靜的目光緩緩望過來,雖然沒有迴答他的問題,但微笑的神情也是說明了一切。
隻要他在;
這座佛堂就一切安好!
“看您這話的,我就不能來看看您?”
燭光之下浮現(xiàn)一張俊郎的麵容,尤其是那雙靈動的大眼,隻是現(xiàn)在浮現(xiàn)出深深的愧疚,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尷尬。
白影閃動;
緩緩走到蓮臺之前,沒有雙膝跪地的俯拜叩拜,隻是微微的躬身一禮。
這並非是不敬佛意,或許隻是感覺這蓮臺無用,甚至都不敵那一身素衣!
的確如此;
白影緩緩轉(zhuǎn)動,躬身俯首深深一禮,這一拜確實要比蓮臺更加凝重!
“嗬嗬嗬嗬!
堂堂的李大少俠今日這是這般多禮,看來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一身素衣雖是絲毫未動,但輕笑微點之間已是十分的明了,似乎還帶著一絲的調(diào)戲之色。
這家夥還真是不讓人失望啊!
“還是您最了解我,也隻有您最心疼我。
皇帝已經(jīng)醒了!”
一雙大眼雖然有些飄忽;
俊郎的麵容浮現(xiàn)出深深的愧疚,還帶著一絲的不好意思,這可是極少出現(xiàn)之事。
輕輕撩開裘袍的下擺,雙膝盤起坐在一旁的圓鋪之上,似乎不在乎這是一身上等的錦袍。
他也許隻在這裏才能身心俱放!
“你終究是沒讓所有人失望!”
兩道目光浮現(xiàn)無比的欣慰,淡淡的笑容露出無邊的欣喜,其中的讚許之色已是不言而喻。
“可我卻讓您受了很多的委屈!”
一雙大眼的愧疚更加濃重。
是啊;
本已是方外之人卻仍然身陷皇城,雖是端坐佛堂之中,卻仿佛身在囚籠之下,這何止是莫大的悲哀。
這已是猶如一種屈辱!
“我一個和尚哪來的什麼委屈,真正委屈的是你,這座皇城欠你的太多了!”
微笑的神情沒有大喜,平靜的目光雖有稍許的愧疚,但卻沒有太大的波動,想必一顆佛心應(yīng)該算是小有所成。
無喜無悲,無欲無求;
這雖然已是至高佛相,卻有點不像人心,凡軀肉胎怎能達到那般境界呢?
“您……哎!”
輕輕的一聲長歎!
大殿中的氣息不由間很是有些波瀾,平靜祥和之中多了一絲深深地無奈,似乎在感歎這命運的不公。
這本該是一位無憂無慮的存在!
已是平靜安穩(wěn)了將近二十年,卻萬萬沒想到一場皇家內(nèi)亂迫害如此之深,如今就算成為一個方外之人,卻依然得不到半分的安穩(wěn)。
這是老天故意在捉弄人嗎?
遙想當初;
眼前的和尚本該是歸隱於山林,而且皇家似乎已經(jīng)默許,卻又被他生生拉入這皇城之中。
到時雖然有些迫不得已,但並非沒有可迴旋的餘地,當初的好心好意現(xiàn)在看來可能是一道錯誤。
今時今日實在是無顏麵對啊!
“何必如此!
這本就是我的命運,與你沒有什麼關(guān)係,堂堂的李少俠這般愧疚,豈不是讓貧僧多添了幾分的罪孽?”
佛珠再次輕轉(zhuǎn),神情依然很是平靜,目光之中還是那麼的波瀾不驚。
“可如果不是因為我讓您……”
“你真的隻是來看看我的嗎?”
雖然急急打斷他的話語,但兩道目光卻是直望虛空,神情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不是!”
“那你何不說來聽聽?”
“好!”
輕輕的聲音迴蕩在佛堂,平靜的氣息一變再變,甚至連那道昏暗的燭光也頻頻閃爍。
俊郎的麵容變得無比的凝重,一雙大眼更是飄忽不定,目光之中還浮現(xiàn)出深深的不安!
這座平靜祥和的佛堂;
從他踏入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在不經(jīng)意間改變著,唯獨不變的隻剩下那兩道平淡的目光,隻是那串佛珠越轉(zhuǎn)越快!
砰!
一聲輕微的斷裂,卻仿佛猶如一聲驚雷一般。
佛珠散落在純白素衣之上,雙手之間已是空空如也,也讓白色裘服猛然一震。
那兩道平淡的目光也終於變了!
掙紮;
兩道目光俱是浮現(xiàn)出無比複雜的神色,最後凝聚成一道深深的掙紮,讓人看著是那麼的心酸悲痛。
這終究不是一顆真正佛心!
“如果你感覺為難,我現(xiàn)在就去跟他們說,就算將您送出皇城也並非什麼難事,您知道我可以做到!”
一雙大眼猛然浮現(xiàn)無比的堅決。
當初的決定雖然無法挽迴,但這佛堂就算囚籠也未必不是最好,隻是現(xiàn)在這般變故有些很出預料,雖說明知其中並無一絲的惡意!
皇家血脈之間本就是極其的複雜,龍心難測之中更是琢磨不透。
身為九五之尊也許會顧忌太多,但他卻沒有那個必要,再不會眼前之人受到半點的委屈,哪怕是觸犯龍威。
他一個江湖浪子又有何懼!
“不用了吧?
你都已經(jīng)來了,貧僧又怎能讓你空手而歸呢?”
兩道目光緩緩望向他,最後的那道掙紮已是消失不見,一絲堅決隱隱浮現(xiàn)。
佛堂既非淨土,皇城之外豈能安穩(wěn);
隻從眼前的少年,沒讓所有人失望的那一刻,這一切早已是冥冥注定,那座龍椅本也是熟悉無比。
他們本同是先帝血脈!
“我又讓您受委屈了!”
俊郎的麵容再次浮現(xiàn)深深的愧疚。
“何談委屈?不然你怎會來這佛堂?”
純白素衣緩緩站起,佛珠滾滾滑落滿地。
本不為拜佛,有無佛珠又有何異?
雙手伸出不但將他輕輕攙起,甚至還將白色裘服上的灰塵拍打一空,那種關(guān)切的神情看著很不像朋友之情。
他們本來也是相差太多!
“你該去迴複皇命了!”
蓮臺觀音之前;
一身純白素衣依然很是整潔,兩道目光也恢複了平靜,淡淡輕笑的神情也一如既往,隻是周身的氣息已是大變。
那道威嚴很是凝重!
“最晚明日我會離開皇城,我會讓人貼身守護您的安危!”
微微躬身俯首,一雙大眼浮現(xiàn)無比的堅定。
“可還迴來?”
“一定迴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迴蕩在佛堂之中,白色身影卻已是瞬間閃動,不過眨眼之間已是消失不見,隻留下那扇殿門微微晃動。
“本王為你日夜祈福!”
淡淡的話語可能已是無人聽見,但那無比的關(guān)切之情已是飄出了殿外,想來有人應(yīng)該深深地可以感受到了!
陰沉已舊,昏暗尚在;
無比壓抑之下讓人很是鬱悶焦急,尤其是現(xiàn)在的一身金甲。
這已經(jīng)進去半個時辰了!
這座慈壽宮深處廢棄得大殿中,究竟是住著怎麼樣的存在,不僅讓皇命降臨,更是讓那家夥親自前來。
這座大殿很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