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恐怖的氣息如浪潮般翻湧。一道道足以撕裂天地的強橫神識不斷掃過靈界蒼洲,卻在觸及昆玉山時被驟然彈開。
學府護法大陣已然開啟,璀璨的金色光幕將整座山脈籠罩其中。
“怎麼迴事?”
“秘藏試煉為何提前開啟了?”
虛空之中傳來陣陣低語,那些隱沒在空間裂縫後的身影彼此交流著。
羲城內,留守的修士們不安地仰望天際。
蒼穹之上不時劃過令人心悸的波動,那是神級強者的餘威。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靈界的強者紛紛現身虛空,以神力編織屏障,阻擋其他強者的窺探。
幸得各方人物多是好奇,並無兵戈之意,並未引發神戰。
虛空深處,斷崖前,時空仿佛凝固。
斷崖兩側,兩條亙古大河橫掛其間,涇渭分明。河水平靜無波,卻散發著極為驚怖的氣息。
即便是那些能在虛空中遨遊的強者,也不敢輕易靠近河岸,僅僅是那交織的混沌氣息,就足以讓他們神魂震顫,肉身腐朽。
斷崖之上,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席地而坐。
他披散的長發間夾雜著幾縷銀絲,粗布衣衫上落滿塵埃。
一把看似普通的巨斧斜插在巖縫中,斧刃上暗紅色的紋路時隱時現。
大漢似乎已經在這裏坐了無窮歲月,他的雙腿化作根須深紮在斷崖之中,似乎已與整座山崖融為一體。
“來了?”
大漢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卻引得兩側長河微微一震,翻起朵朵浪花。他依舊凝視著長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虛空中泛起漣漪,一青一紅兩道身影先後顯現。
左邊是個麵容清臒的年輕道士,一襲古樸的青灰色道袍纖塵不染;右邊是位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火紅長裙無風自動。
“道兄,為何強行開啟秘藏?”
年輕道士徑直來到大漢身邊,盤膝而坐,那雙本該古井無波的眼眸裏,此刻卻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
中年美婦沉默地坐在另一側,眉心的朱砂痣紅得刺目,明眸之中卻有著深深的恨意。
但當目光落在大漢的雙腿之處,那恨意又化作一滴晶瑩,在眼眶中打了個轉,終究沒有落下。
大漢默默地看著兩條長河,那流動的軌跡似有似無,不知從何而起,不知從何而終。
道士和美婦也未再開口,眼前河水曲折離奇,唯有來到這斷崖時,卻會默契地畫出一道圓弧,仿佛在刻意避開這片禁忌之地。
“看——”
良久之後,大漢突然抬手,指向前方交錯而行的兩條長河。在他動作的剎那,兩條長河竟同時泛起異樣的波紋。
“人力終有窮,天道終有盡。萬年前,我甘冒大不韙,瞞天過海,從這兩條長河中各截一條水道,強行融合在一起,想要為這方天地衍出一線生機,”他聲音沙啞,語氣平靜,“最終還是功虧一簣,自己也成了這般模樣。”
道士不由謂歎一聲,而中年美婦眼中卻泛起了一絲淚光。
“如今,我已經油盡燈枯,終究會湮沒於這兩條長河之中。”大漢說得輕描淡寫,似乎這隻是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時也,命也,運也!”
他眼眸中射出一道精光,兩條長河也為之一蕩。灰色氤氳中浮現萬千破碎的時光鏡像,血色波濤裏傳出無數生靈的囈語。
“我想要最後搏一次,給那些家夥送去一個意外!”大漢咧嘴一笑,“那小子當初雖然功敗垂成,也算創造了一方小世界,還讓一條小蛇為其守護萬年。”
他粗糙的手指劃過虛空,在兩條長河之間留下一道金色軌跡,“當命運血河完全融入時間洪流,過往種種都將煙消雲散。而未來也將成為定數,不過是他人掌心中的玩偶罷了。”
“大哥!”中年美婦第一次開口,“我們早已超脫命運束縛,不受這血河鉗製,大不了去那虛空之外,終有一方可以存活之地。何必與其魚死網破?”
大漢緩緩轉頭,渾濁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罕見的柔光,“可我,終究還是不甘心啊!”
灰色長河上空突然閃現出點點浮光掠影,那是一位白袍老者正在演繹天地人合於一體的奇幻景象。
大漢不由垂下頭來,似乎不願再看,“師尊當年舍身化道,重新演化這方天地,再以無上偉力一氣化三清,這才有了我等三人。可這天下……”
美婦冷哼一聲:“這天底下家夥不過是些貪得無厭的貔貅,萬年來除了掠奪,可曾為這天地迴饋過分毫?”
大漢指著長河中一個微弱的光點,“過去不說,這萬年來,除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夥,再無人能開辟一方天地,可惜,那方還是太小了。”
道士歎息一聲, “氣運流轉,盛極而衰。若再無人能夠擁有創造之力,這一方天地終究會是強弩之末。那些家夥早已虎視眈眈,不惜各種手段,想要將師尊化道之地吞噬煉化,為此不惜與血河之主沆瀣一氣。”
“哼,我就不信,我們三人聯手還不能將那幫家夥趕出去?”美婦厲聲喝道。她周身突然燃起幽藍色的火焰,映照著眼中滔天的殺意。
大漢苦笑著搖頭,“三妹,趕走他們容易。但這方天地……”他隨手招來一片枯葉,落於掌心後瞬間化作飛灰,“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他轉頭對那道士笑道,“上次你帶來長河的那個小娃,與當年的小家夥很有淵源,說不定就是破局之子。但我的時間不多了,隻能強行擾亂一切天機,以免重蹈萬年前的覆轍。”
美婦瞪了道士一眼,“這事可沒聽你提過?”她手指微掐,不由怒目而視,斥道,“那小子明明是我這一係的傳人,你為何無端插手?”
道士沒有理她,眼神凝重,“我本想讓其順勢而為,沒想到道兄卻準備孤注一擲。若他能在秘藏中成功,說不定就能開辟出一片新的天地,與那天興之地兩相唿應,便如棋局中的“兩眼”,雖無法定勝負,至少能爭得一線生機。”
大漢點點頭,“我就是想留下這個火種,屆時我化道其中,未來就會重新出現變數。”
他指向血色長河,河麵浮現出無數猙獰麵孔,“到那時,也讓那位嚐嚐作繭自縛的滋味。”
美婦峨眉一揚,“既如此,我便去會會那個老東西,讓其無暇他顧。”
道士也用力握了握拳,“道兄,我會去虛空守著,倒要看看哪些不長眼的敢來插手。”
大漢豪邁大笑,“我這斧頭,也寂寞了太久,就看誰願來觸這個黴頭了,哈哈!”
道士和美婦對大漢一稽首,化作點點光影,消散不見。
斷崖重歸寂靜,唯剩兩條亙古長河依舊奔流。
一曰時間,一曰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