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安凝作何考量,但唐忘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話鋒一轉,“我來之前聽說這裏分外圍和核心地段,而且每次試煉都有半數人能迴去。可你方才所言,似乎並非如此?”
老嫗突然停下腳步,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詫異,“你不是從古廟中走出來的嗎?”
“古廟?那又是什麼?”唐忘一怔。
他抵達這片天地時直接出現在了長河河灘上,甚至此前碰到的三個虛空中人,應該也是和他同樣的際遇。
“這就怪了。”安凝拄著拐杖繼續前行,“以往外來者都會先降臨古廟,然後分批出來。洪水降臨,古廟就會消失,那些沒有出來的人並不會遇到危險。”
唐忘心中再次翻起了陣陣波瀾。這次秘藏開啟本就蹊蹺,看來曾經的古廟也出了變故,恐怕試煉會比預想的更加兇險。
一條花斑毒蛇突然從草叢竄出,被老嫗身後的大漢眼疾手快地一把掐住七寸。
大漢抽出腰間石刀,利落地剜出蛇膽吞下,又將蛇屍係在腰間,顯然是要留作晚餐。
唐忘定了定神,繼續問道,“這方世界的修煉方式,似乎與我們大不相同?”
老嫗頭也不迴地說,“我們靠的是圖騰之力。部落祭司之所以最強,就是因為能從圖騰中獲得最多的力量。”
……
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他們終於迴到了部落駐地。
塵宇部落的棲息地在一處隱蔽山坳中,陡峭的巖壁如天然屏障般將整個部落環抱其中,若非老嫗帶領著從一條狹窄的巖縫中穿過,尋常人根本無法發現這裏還別有洞天。
穿過幽暗的巖縫後,眼前豁然開朗。
上百座錯落有致的木樓依山而建,屋頂鋪著厚厚的茅草。木樓之間用竹橋相連,孩童們正赤著腳在橋上追逐嬉戲。
炊煙從各家各戶的煙囪中嫋嫋升起,空氣中飄散著烤肉的香氣。
見到安凝帶著眾人歸來,正在忙碌的婦人們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敬地彎腰行禮。
幾個年輕女子快步迎上前來,在看到自家男人平安歸來後,緊繃的麵容終於舒展開來。
安凝低聲對部落的首領交代了幾句,其他野人便各自散去。
但部落裏的人並未完全離開,他們或站或坐,目光卻都不約而同地落在唐忘這個外來者身上。
幾個膽大的孩童甚至跟在他們身後,好奇地打量著唐忘的衣著打扮。
唐忘暗中運轉心鏡,並未從這些人心中感應到任何惡意。
真正讓他遺憾的是,體內的小世界破碎之後,至今仍未完全融合,無法將周圍景象烙印其中。
當他的目光掃過部落中央時,突然在一座雕像前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座通體黝黑的熊狀神獸雕像,足有兩人多高。象鼻低垂,犀目圓睜,牛尾高揚,虎足踏雲,呈作勢欲飛狀。這與阿憶描述的小普變身形態竟然分毫不差。
“這雕像是你們的圖騰?”唐忘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狀似隨意地問道。
安凝聞言立即停下腳步,雙手交叉置於胸前,向著雕像深深鞠躬。
她枯瘦的手指在胸前劃出一個古怪的符號,聲音因敬畏而微微發顫, “這是噬魂大人的雕像。萬年前若非大人庇護,我們部落早已不複存在。”
她直起身來,目光投向遠處那棟最高的木樓,“不過,這並非我們部落的圖騰。”
唐忘心頭一震,沒想到此地竟與噬魂有如此深厚的淵源。
走過雕像後,一棟通體暗紅的三層木樓矗立在眼前。
這是整個部落最高大的建築,樓頂覆蓋著罕見的黑曜石瓦片,在暮色中泛著幽光。十二根刻滿符文的圖騰柱環繞四周,柱頂懸掛的青銅鈴鐺在風中隨風而動,發出陣陣清脆的迴響。
“這是祭司居所。”安凝的聲音變得更加肅穆,“也是部落最神聖的所在。”
踏入木樓大廳,一股古老陳舊的特殊氣息撲麵而來。
大廳正中央,一座通體烏黑的神龕在幽暗中泛著詭異的光澤。神龕中供奉的雕像麵容模糊,唯獨那身道袍清晰可辨。
雕像下方,一塊斧狀石片靜靜躺在錦緞上,石片表麵布滿細密的裂紋,每道裂紋中都隱約流動著暗紅色的微光。
大廳左側擺放著一張年代久遠的八仙桌,右側卻是兩個形似棺材的黑色木匣。
“請用茶。”一名少女恭敬地奉上一碗渾濁的液體。
坐在桌前的唐忘接過木碗,隻見茶湯粘稠如粥,表麵浮著五彩斑斕的油膜,散發出一股發酵過度的酸腐味。
安凝枯樹皮般的臉上露出罕見的笑意, “這是百果茶,雖不入眼,卻能助你恢複傷勢。”
唐忘強忍惡心一飲而盡。粘膩的茶湯滑過喉嚨時,他險些當場嘔吐。。
但轉瞬間,一股暖流自丹田湧向四肢百骸,受損的經脈如同被溫水包裹,疼痛頓時減輕大半。
唐忘泛著惡心,抹去嘴角殘渣,向安凝抱拳致謝。
“現在,”唐忘終於開口問道,“可以解釋為何要殺我了吧?”
安凝沒有立即迴答。
她緩步走向神龕,對著斧狀石片三叩九拜,口中吟唱著古老咒文。
唐忘這才仔細看了一眼那塊石片,卻立即低下頭來,那一瞬仿佛直視烈日,心中不由一凜,“這是何物?竟然蘊藏著強大的神力。”
隨著吟唱聲漸急,一層淡金色的光幕悄然籠罩整個廳堂。
半晌後,安凝停止吟唱。她拄著拐杖,胸口不停地急喘,剛才的祈禱似乎耗費了太多的精力。
“有神斧圖騰的護佑,現在可以放心說話了。”她長舒一口氣,聲音裏透著疲憊。
唐忘目光一凝, “有人在監視這裏?是內鬼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安凝搖搖頭,緩步走向右側的黑色木棺,“我千年大洪災帶來的不隻是洪水,還有那些趁機逃出來的魔物。大多數會隨著洪水退去而消亡,但也有的會鳩占鵲巢,藏入僥幸存活的生靈體內。”
棺蓋被緩緩推開。
唐忘走近一看,隻見棺中靜靜躺著一位約莫三十歲的女子。
那女子麵容姣好,膚色紅潤,身著完整的獸皮服飾,身上同樣穿著完整的獸皮,仿佛隻是在裏麵暫時沉睡。
“這才是我的真身。”安凝的聲音有些傷感。
她凝視著棺中人,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