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南界是越往極點便越繁華，那北界便是越往南越繁華，而大多資源又往這中央之地聚集，便是北界極北皆是荒山野嶺，而極南交匯南界處則是空有城市，並無太多高階修士。
兩界之間的群山便是妖族的棲息地，而過去百年間又多了一個第三界，落入其中被妖占據，成了妖界。
而且除去海洋、險地、奇異點之外，便都是未曾探索開發的區域。
事實上，僅僅是已經知曉的地界讓一個仙人來走，哪怕是走馬觀花，理論上都需要數百年甚至臨近千年！
一個人窮其一生，都走不完，體會不完精彩的世界，又有多少人會埋頭紮入荒野，在危險與孤寂中前行呢……
或許……有一些，但絕對不多。
值得說道的是，北界是凡人最多的地界，在北方城市的邊緣，越是深入山野，凡人便越多，他們都是想躲避修者的人，與修者同住，生怕無妄之災。
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個又一個村落。
再往北邊深處？
那便隻有未開靈智的野獸了，靈氣也是極其稀薄，導致生靈壽命短暫。
那裏是一片蠻荒的自然，按照自然之理不斷的輪迴演化，若是有誰修的輪迴之道，倒也可以去那邊觀摩，能節約不少時間。
但大抵上是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仙凡有別，用仙人之法對凡人，是不行的。
“好了，今天的課就講到這裏，下課。”
“多謝先生~”
看著一個個的小孩歡快的走出教室，老者笑了笑，來到窗戶邊往外看，剛要感慨些什麼，忽然一愣。
那天上似乎有什麼東西過去了，像是流星，但沒有那麼快，也沒有那麼亮。
或許……隻是哪家仙人在鬥法罷了，與咱這不過小小低階修士無關。
老者揉了揉眼睛，隻當是眼睛花了，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
嗡嗡……
天道幡內，依舊是晴空萬裏，少有雲層的好天氣。十枚星辰散發著微光分布在天穹之頂，時不時會發出一陣似有規律的震顫，發出細小的嗡鳴聲……
已過不知多少天，時光之力依舊作用在塵無痕的身上，那一滴血於今日終於落地，仿佛打碎了平衡，將這股偉力消散去。
嗖！
天幕之上落下五道金光，其中一道鑽入塵無痕的眉心，令他睫毛微顫，而後醒來。
“嘶……”宛如被人從沉睡中粗暴的叫醒，塵無痕睜開雙眼後閃過一絲迷茫，而後便是一陣頭暈目眩，連帶著脖子與胸口都劇烈的疼痛起來，仿佛在被禿鷲撕扯，尖刀剜肉。
很快，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令他明白了發生什麼，目光中頓時爆發出光彩，慌張的掃視四周，嘴中顫顫呢喃道：“月兒……小雲……楚……”
當塵無痕看清麵前之象，不由心間一滯，唿吸困難。
隻見秋月麵色蒼白，手上死死抓著的落星劍已然從中間折斷，她的胸前和四肢上都有著大片殷紅的血跡，在反射著仙血特有的神采。
而楚楚平躺在地，緊閉眉目，即便金光再怎麼遊走，也無法挽迴正在緩緩流逝的生機。
雲容二女被打迴了原型，渾身是血的抱在一起，依靠著二人的特殊，她們所剩餘的生機是最多的。
懷著僥幸，塵無痕用神識一個個去探查，但越到後麵臉色便越是蒼白。看著他們體內的生機流逝，塵無痕一時間竟想不到什麼方法，呆呆的坐在地上。
由於已經醒來，天道幡的情況也被他知曉，無論是積攢的底蘊還是祝福，通通都消耗的一幹二淨。此界的遙遠之地，那裏本是亡靈之海，它們落腳的地方，但現在空空如也，就連一縷亡靈的氣息都沒有。
虛空大帝留下的後手抹除了亡靈，但激發後的混亂時空又將他們的時間匯聚到一起，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或許是巧合，又或許……隻是仁慈的給塵無痕一個告別的機會，若非這股混亂時空，或許在收入幡中的那一刻，她們便都死去了……
“咳咳……”伴隨著帶血的咳嗽，楚楚在金光的作用下緩緩蘇醒，嚐試起身失敗後，便平靜的看向塵無痕。
“楚楚！”塵無痕連忙爬過去，握住她的手道：“楚楚！你，你還能調轉仙氣嗎？有沒有什麼保命的秘術？！”
“無痕……”楚楚艱難的搖搖頭，聲音沙啞道：“我已經無力迴天……但好在，你們還活著……”
聞言，塵無痕沉默了，低著頭不敢去看她。她的手上的鮮血冰涼，絲絲刺痛著塵無痕的皮膚，他能感受到對方身體上的輕顫，深知其忍受著痛苦。
“無痕，我們成功了對吧？”楚楚昏昏欲睡，但還是強打精神，抬手想要做些什麼，但隻有無力之感，被迫作罷。
“對……對，盒子……”塵無痕恍惚一瞬，而後想起來了，連忙將那盒子從收納戒內拿出，放在楚楚的掌心裏。
“永恆之花……擁有時空的力量…神秘之物……借助秘法可以尋覓到這世間所有在意的……咳咳咳！”看著這個小木盒，楚楚的眼睛很是明亮，一閃一閃宛如天星一般，不知何時，便升起了雨霧。她看向塵無痕，聲音顫抖道：“能，能幫我看看嗎？”
聞言，塵無痕的手不免也顫抖起來，他顫顫巍巍，費勁的將手按在盒上，而後緩緩打開。
盒中，一枚極圓，邊框簡素，僅用幾枚花枝纏繞裝飾的小圓鏡正安靜的躺著。
當塵無痕失神的臉倒映在上麵時，鏡子散發出一股溫和又微弱的光芒，在他眼中卻很是刺眼，眼角不由的便因此濕潤了去。
“它……美嗎？”楚楚看著塵無痕的雙眼，期待又猶豫，亦帶著幾分害怕的詢問道。
將盒子合上，塵無痕看向楚楚，點頭輕聲：“很美，比我們見過的所有花，都要美，是一種素雅，大道至簡的美。”
順著塵無痕的話想了想，楚楚點點頭表示認可，眼皮已經開始打架，她意識到自己時間不多，便笑著說道：“你是我認可的夥伴，好想繼續和你走下去，但我要去新的世界生活了……”
“楚楚！”塵無痕嚇得把盒子丟掉，跪地抱起楚楚，喃喃道：“不，不要……”
仙氣，天道幡的力量，亦或者道兵的力量，所有能想的，能嚐試的，都試了個遍。塵無痕揮手取出無數個玉瓶，倒出其中一粒，為楚楚喂了下去。
“無痕，無痕！停下吧，停下吧……”看著近在咫尺的麵龐，楚楚緩緩閉上眼睛，帶著笑意和滿足道：“謝謝你，好好的活下……”
宛如指間細沙，掌中流水，感受著楚楚體內生機徹底消散，塵無痕卻做不到任何的事情，隻得將她抱緊了些，而後才輕輕的放在地上。
爬到秋月的身邊，塵無痕伸手顫抖的將其從地上扶起，試著將仙氣輸入她體內，但如同竹籃打水，那些仙氣通通都逸散了去，迴歸這方天地。
“月，月兒，月兒！”輕輕搖晃秋月，塵無痕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竟真的將其喚醒，不由露出驚喜的笑容。但還未開口詢問，秋月便吐出一口鮮血來，定睛一看，黯淡無光。
“我，我做到了！那，那一劍……我……做到了！”秋月艱難的睜開左眼，眼中，盡是笑意，驕傲。她看著塵無痕通紅的雙眼，擠出一道溫婉的笑來，說道：“看到了嗎？我也不算……太笨……”
“月兒……你很厲害，你一直都很厲害和優秀！如此驚豔絕倫的一劍，月兒你再，再給我看一次好嗎？不，不要睡過去！”兩股熱意自眼角滑落，最後化作冰冷刺痛內心，塵無痕將她擁入懷中，聲音顫抖著，苦苦哀求道。“我不能沒有你……”
“對不起……”秋月無奈的笑了笑，感受到一滴滴的淚水落在臉上，她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宛如蘊藏多年的花苞綻放開一朵至柔至美的花朵。
用盡全身力氣調轉仙氣，也顧不得生機的加速流逝，秋月在塵無痕驚愕和恐懼的目光中起身抱住了他。
兩人結伴相識至今，早就對彼此熟悉無比，塵無痕看著她眼中的笑意，痛苦的想要推開她，但仿佛被抽掉所有力氣般，隻是阻止了一瞬。
隨著秋月的一吻，香甜混著血腥味在喉間一直彌漫到鼻腔，與此同時，一股冰涼之感也在識海中漸漸顯現，是一片波瀾壯闊，生機勃勃的世界！
在建立聯係的瞬間，懷中的秋月就失去了力氣，塵無痕被這股力一拉，便佝僂著腰，伏在她身上痛哭起來。
正所謂，肝腸寸斷，心如刀絞，哭聲之淒慘，過之不及，一陣陣的迴蕩在天地間。
腦海中，一幕幕的，是過去的畫麵。
從秋月還小小一個，機敏又有頗多小心思，活潑又可愛。一直到堅強不息，始終嚴苛對待自己的少女。再到月下那撐著下巴，眼睛閃閃發亮，計劃著未來的女子……
心幾乎要擰成一塊，塵無痕的麵容猙獰又扭曲，淚涕橫流著，他死死抓著秋月，但隻能因此感受到她身體越來冷。
一些輕微的動靜自身後傳來，塵無痕如大夢初醒，驚覺轉身。
隻見小雲和小容已經攙扶著坐起，看著這一幕，蒼白又無聲的落淚。
過去將她們抱在懷中，塵無痕已經哭的說不出話了，隻有一些嚐試忍耐或者停止的聲音從喉間發出。
“為人獻出生命是我們生來的目的。”
“但為無痕你獻出生命，我們心甘情願。”
“不……咕…你們，你們不是不死，不死的嗎？為，為什麼……”塵無痕直起腰，看著她們，緩緩搖著頭，已經通紅的臉上顯現出的是痛苦和害怕。
“我們根本無力抵抗那股力量……”
“隻能犧牲一切來使用陰陽大道中的微薄一縷……”
“以此爭得一線生機……”
“我們一齊重傷，又被抹去了根基性命。”
“能維持這為數不多的生機，已經是在幡中受庇佑的結果。”
“不過好在……我們並沒有立馬消散於天地間。”
“而是有了道別的機會。”
小雲和小容一邊說著，一邊用顫抖的手把那根浸透鮮血的紅繩解下，將其係在塵無痕的手腕上。
做完這些，她們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體內的生機也盡數消散。帶著淺淺的笑容，二人在塵無痕溫暖的懷中閉上了雙眼……
“啊——”
“啊！！！”
……
不知過去了多久，塵無痕才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他的渾身都是血，分不清誰是誰的。
淚早就流幹了，隻剩下心間隱隱的痛，以及恍惚。
這一切……如果是個夢……那該有多好啊……
起身看著她們，看了許久，她們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令塵無痕不解。
抬起手，白玉劍飄來，塵無痕握住它，感受著它的悲傷，又是兩道清淚落下，而後便將劍刃抵在頸間。
稍稍用力，隻覺手中一空，白玉劍自麵前出現，劍刃之上還有著一抹嫣紅刺目的鮮血。
銘的虛影出現，握住了那把劍，她看著塵無痕，心間雖難受萬分，但卻無法展現太多。
“銘……我是不是……不該去……”塵無痕垂下手臂，低頭看著地麵，聲音裏是複雜的情緒。“一開始就不去，那樣的話，她們就……不會死了。”
“追尋虛空之物，遭遇不幸是常態……誰也不知，為何會是五位仙尊，我自記事以來，還從未有過這種事情。”銘搖搖頭，說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感受的到，但……”
和白玉劍有聯係後，塵無痕便得知楚楚尋找永恆之花的目的，那便是想以此為引，通過自己的血脈去尋找那隻匆匆見過幾麵的父親，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夢家之主，那個神秘又強大的男人。
塵無痕也明白，就算自己那日拒絕了她，她也會想辦法偷偷去仙界，最終走上尋覓虛空的道路。
但又或許，隻有一己之力的楚楚會謹慎，會害怕，會產生退意，最終並不會……
迴想起二人算無遺策的場景，塵無痕便覺得難過，哪怕是算進去會有兩個仙尊來截殺，哪怕是做好了一切準備……
五個！
為什麼是五個！
塵無痕眼中殺意暴漲，煩躁和痛苦的情緒在腦海中橫衝直闖，令體內的仙氣也隨之開始暴走。
“無痕！不要！”
銘的驚唿令塵無痕稍稍迴過神來，心間那股複雜的情緒令他痛苦，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迷茫和無助，漸漸的便有了放棄的想法。
“無痕，人死不能複生，或許她們已經轉世前去往生，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了……”
沉默了很久，塵無痕看著昔日的夥伴，不斷深唿吸著，手卻一直在抖。
“都怪我……我恨啊！啊啊啊！”
塵無痕仰天咆哮，長發飛舞，一直喊到喉嚨嘶啞才無力的癱坐在地，抬手將白玉劍抓在手中，目光死死看著這把已經黯淡的劍。
此劍像是白玉打磨般，細膩柔滑，明淨無瑕，宛如明鏡的劍身上，倒映著一雙失去光澤且越發冰冷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