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寧國侯府,尹家,在一場大火中徹底隕落了。
用不了多久,京都人甚至會遺忘掉這裏曾有一座侯府,曾有一對待人溫文爾雅的父子居住在這。
大年初六的早上,朝廷對外公布了盜匪被全部剿滅的消息,同時也遺憾的表示盜匪不僅襲擊了城南的一些百姓,同時還襲擊了城北的尹家,當城防軍趕到的時候,他們隻來得及剿滅所有盜匪,卻已經來不及拯救尹家的人。
尹耀,尹天佑這對父子都已光榮犧牲。
陽安帝白鋒甚至特地為尹家寫了一篇悼詞,用以紀念。
但事實上,尹天佑還活著。
昨晚的灰袍人其實是伏塵的師父馮大山,他原本和雲何去一樣也在城南看熱鬧,但擁有強大感知力的馮大山察覺到了尹家發生的事,他本想趕去支援,卻在路上遭遇了很多阻攔,等他趕到的時候他隻來得及救下重傷垂死的尹天佑。
馮大山也曾想一劍將所有參與了尹家滅門的權貴們都殺死,但很顯然暗中一直有人在保護他們,馮大山沒把握在這些人的保護下強殺了那些權貴,所以隻能就此作罷。
然而,尹天佑雖然還活著,卻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不僅失去了右手,而且還身中一種劇毒。
即便伏塵等人想方設法的為他解毒,但還是晚了。
毒素已侵入他的骨髓,蔓延到了心脈,哪怕是馮大山親自出手用強大的內力幫他壓製,尹天佑的生命也隻剩下最後三天了。
在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伏塵幾人都很悲痛,作為當事人的尹天佑卻十分平靜。
他表示自己本該和父親尹耀一起死去的,現在他還能多活三天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了。
“天佑,你放心,這最後三天,我一定找到那些人侵害你家的證據,讓他們付出代價!”伏塵向尹天佑發誓。
然而尹天佑卻搖了搖頭。
“伏塵,我很感激你的這份兄弟情義,但聽我的,盡早離開京都吧,這仇報不了的,現在這個結局我已經很滿意了,我們尹家不是以汙名消亡的,我們是以英雄的身份死去的,這樣很好。”
“怎麼可能報不了仇?那些人……那些人……”伏塵下意識的想要爭辯些什麼,但他的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其實他心裏都明白,朝廷已經發出了公告,這意味著無論這場滅門慘案的主使者是誰,所有人都希望尹家以當前這種形式落幕了,繼續追究下去別說支持者,就算伏塵真的找到了證據又能怎樣?
那些權貴們既然敢公然在京都對尹家動手,那就說明他們心裏清楚在京都,哪怕是皇帝也不敢拿他們怎麼樣。
事實不正是如此嗎?堂堂寧國侯,前城防軍大統領,就這麼死了,陽安帝白鋒卻隻是寫了一篇稱頌他的悼詞,對於罪責則全都扣到了那些盜匪的頭上,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話說老尹,你昨晚那會難道已經猜到尹家要出事了?”眼看氣氛變得沉重又壓抑,雲何去決定轉移一下話題。
“我隻是感覺有些不對勁,能在京都造成大規模影響的盜匪團夥,按理說城防軍理應抓捕活口,可你帶迴的消息卻是他們全滅了,這說明這群人要麼不是主力都是死士,要麼就是抓捕者本身就沒打算抓活口,全滅他們是任務!狈鼔m歎了一口氣。
“等會,你的意思是……你在懷疑城防軍,懷疑飛雪侯?”胡汐顏的情緒莫名的開始激動。
“難道不值得懷疑嗎?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是城防軍統領,昨晚城防軍的行動難道不可疑嗎?”
要知道城防軍之前一直在大規模巡邏防禦整個京都,但偏偏昨晚在收到盜匪出現在城南的消息以後,飛雪候安玉君果斷將所有兵力全都派去了城南,並且迅速形成了包圍圈。
就好像她早就知道所有盜匪都在城南的某個區域裏一樣。
如果她出於謹慎沒有將所有城防軍全都調去城南,尹家遇襲這種事怎麼可能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
伏塵通過尹天佑的講述知道尹家從遭遇襲擊到最終落幕可是前前後後打了一個多時辰,這麼大動靜別說城防軍了,甚至周邊連報案的人都沒有,那些權貴們封鎖的嚴實是一方麵原因,但最重要的還是他們確信不會有任何支援趕去尹家。
“也許飛雪侯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所以才特地集中了兵力。”胡汐顏顯然也開始意識到問題所在了,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
“可據我所知,那些盜匪的人數不過二十餘人,平均實力更是隻有五境左右,如果安玉君提前知曉了盜匪所在,那她肯定也大致摸清了盜匪的實力,為了對付這麼點人,用的著調動整個城防軍去圍剿嗎?”
雲何去此時的神色也有些複雜,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打探消息了,但有些事知道的越多就越讓他心驚。
“雲何去,怎麼連你也?你不是……”胡汐顏突然對雲何去怒目而視。
“正因為如此,我才確信這件事確實有貓膩!彪吅稳ゴ驍嗔撕伒脑,兩人一陣擠眉弄眼,搞得旁邊的伏塵一頭霧水。
總覺得這倆人在打什麼他不知道的啞謎。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伏塵注意到自己在表現出對飛雪侯安玉君的懷疑時,師父馮大山居然一臉欣慰的表情。
於是他找了一個兩人獨處的機會,詢問馮大山是不是對這位飛雪侯有什麼更加深入的了解。
誰知馮大山卻是一臉無辜的搖了搖頭。
“這個飛雪侯安玉君我並不了解,隻知道她算是個女中豪傑!
“那你剛剛為什麼那副表情?”伏塵一臉疑惑。
“因為我覺得你終於成長了,如果是幾個月前的你,絕對不會懷疑這個飛雪候的!瘪T大山麵露微笑,“伏塵,你還記得當初你決定要來京都的時候,我對你說過什麼話嗎?”
聽到馮大山這麼問,伏塵不由的迴想起當初他在東海城偷偷收拾行囊打算前往京都的時候,被馮大山給發現了。
當時馮大山並沒有阻止伏塵,隻是告誡了他一句話。
“不要相信任何人。”
隻可惜伏塵起初並未將這句話放在心裏,他相信自己的判斷,覺得自己隻要認可了一個人,那這個人就絕不會做出任何超出他預料之外的事。
然而這一路走來,伏塵越來越清晰的意識到他個人的判斷是不全麵的,有些判斷甚至完全是錯的。
就比如尹天佑的遭遇,伏塵之前一直覺得那些權貴就算記恨尹家,也頂多會對尹家使點手段,下個絆子之類的,誰知道他們居然喪心病狂到直接動用殺手全滅了尹家。
這些人好似完全不在意這是在京都,對於他們來說,有些事隻要沒有公開撕破臉皮,那就都有迴旋的餘地。
為此,有些真相就算被掩埋了也並不意外。
伏塵越來越覺得,京都,是一座會吃人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