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臨終重托


    對於劉定邊的這個安排，方選倒不覺得意外。


    按照正常邏輯，老人要走的時候，應該召集所有家人安排後事。但以劉定邊的老狐貍風格，肯定得和每個人單獨麵談一番才肯放心閉眼。


    於是邁步進去，來到病榻前。


    室內點著燭火，劉定邊麵色蠟黃，靠在床上。


    “父侯。”方選走近，在床前蹲下。


    “哎……”劉定邊歎氣道，“果然人是終有一死。”


    “父侯切莫說喪氣話。”方選急忙安慰，“明日孩兒奏請君上，請禦醫為父侯診治……”


    其實他心裏清楚，禦醫肯定早就來過了，如果不是真的到了那個份上，也不至於把他和劉騰飛緊急召迴，但事實歸事實，場麵話還是要說的。


    “不必了。”劉定邊擺擺手，“老夫我戎馬一身，能以萬戶侯之身入土，對得起泉下列祖列宗，也不枉活此生了。”


    “父侯……”


    方選剛好再安慰兩句，卻被劉定邊打斷，“選兒，為父有一事相求。”


    “父侯請說。”方選急忙湊近。


    “世間富貴，過眼雲煙。”劉定邊歎道，“我劉家六世奮威，方有今日富貴，卻不知能享有幾代？”


    “父侯放心。”方選聽出他的意思，急忙表明態度，“有我方選在一日，定竭盡所能維護奮威劉家。”


    “此話當真？”劉定邊忙問。


    “當真。”


    “那你可否起誓？”劉定邊看了方選一眼，說話已經沒了往日的威嚴，“權當是慰藉我這將死之人，可否？”


    “皇天在上，我方選今生必保奮威劉侯家族富貴，如有違諾，天打雷劈！”方選說道。


    雖然劉定邊處處算計，但對方選還算不差，現在人都要死了，為了安慰他而發個誓也沒什麼。


    “有選兒此言，我便可放心了。”劉定邊點點頭，朝門口說道，“召鶯鶯與全忠……”


    “妹妹，父侯召見。”方選轉頭召喚，“全忠也進來。”


    房門立即被推開，二人邁步來到床前，跪下便哭。


    “莫哭了。”劉定邊開口道，“鶯鶯你也不小了，該有個歸宿，日後便是沒了父侯，也有夫君的疼愛。”


    說著看了看胡全忠，“全忠為人可靠，是值得托付之人。”


    “父侯……”劉鶯鶯趴在床前，痛哭不止。


    “為父走後，你二人應早日完婚。”劉定邊突然一陣咳嗽，伸手抓住方選的胳膊，“此事就交給選兒你了。”


    “父侯放心，我定會悉心操辦。”方選點頭。


    “爾等出去吧。”劉定邊道，“命仲達進來。”


    三人起身，退出屋外，劉鶯鶯已經哭得不成樣子，被幾名女眷扶到一旁去歇息。


    劉仲達則興衝衝走進門去，聆聽教誨。


    方選則立在門邊，以防屋內隨時召喚。由於騎了一天的馬，屁股疼得厲害，此時忍不住伸手揉搓。


    同時側著耳朵傾聽，隱約聽見屋內的對話聲。


    是劉定邊在不停問話，雖然聽不清，但從劉仲達的迴答中，能聽出他詢問的都是關於行政和治理地方的問題。


    劉仲達近期一直留守奮威，雖然不怎麼管事，但身邊都是能人，先跟方選了解過不少經濟學知識，再不時和範文懷交流政治，又經常和孟元探討學術。


    所以此時麵對這些問題，自然是侃侃而談。


    門外的劉騰飛聽了，麵色驟變，抬手便想推門進去打斷。


    “不可。”方選急忙伸手攔住。


    “賢弟你是支持為兄？還是支持仲達？”劉騰飛問道。


    “哥哥乃是嫡長子，侯位乃是囊中之物，何談支持不支持的。”方選說道。


    “爵位傳於何人，父侯尚未請奏君上。”劉騰飛急道。


    按照慣例，貴族在活著的時候，都會提前立儲，隻要他本人一死，儲子就可順理成章繼位。


    其中有兩個關鍵的程序，一是貴族在考慮好立何人為儲時，得上書朝廷，獲得國君書麵批準，並在宗正府備案。


    二是貴族死後，宗正府拿出備案文件，以此為標準進行冊封。


    現在問題就出在這裏，劉定邊一直都沒有上書。


    如果他就這麼死了，那也沒什麼關係，宗正府會上報國君，以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原則冊封。


    但是看眼下的狀況，劉定邊還在猶豫，如果他在這次對話結束前決定立劉仲達，一封奏疏傳到宗正府，那劉騰飛就直接沒戲唱了。


    屋內的對話不斷傳來，可見劉定邊對劉仲達的迴答十分滿意，這讓劉騰飛愈發焦急。


    論能力，他是比不上劉仲達的，唯獨占了個嫡長子的優勢。


    而劉定邊是很現實的人，為了劉家的富貴，他很可能做出立賢不立長的行為。


    “哥哥莫急，事情還有轉機。”方選說道，“我有一計，定叫父侯立你為儲。”


    “快快說來！”劉騰飛忙道。


    “等到父侯召見你時，你如此這般……”方選湊到他耳邊，小聲叮囑一番，“切記！”


    劉騰飛聽完，連連點頭。


    二人交頭接耳間，屋內的談話已經結束。


    很快劉仲達出來，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一旁劉騰飛得到王亙示意，也急忙邁步進門。


    很快，就傳來劉騰飛的哭聲和磕頭聲。


    “父侯長命百歲！”劉騰飛一邊哭一邊叩頭，“父侯若是走了，孩兒也不活了！”


    之後也不顧劉定邊如何問話，隻是一個勁磕頭哭訴，連說小時候父侯如何疼愛，後來如何跟隨父侯四處征戰雲雲。


    過不多時，父子二人就哭作一團。


    直哭了許久，劉定邊才收斂情緒，命眾人都進去。


    門外的方選和劉仲達率先進門，之後二範和三王也都進入，眾人圍在床榻前。


    “取紙筆。”劉定邊吩咐道。


    王亙急忙將桌案拖過來，擺出早已備好的紙筆。


    “上書君上，以騰飛繼承奮威侯爵位。”劉定邊看向眾人，“將來各位需盡心輔佐，不可辜負老夫。”


    方選此時注意到，劉定邊的精神頭突然變好，心道莫不是迴光返照了。


    正思忖時，劉騰飛已經跪下謝恩。


    而劉定邊卻突然坐起來，衝著劉騰飛說道：“以你之資，難堪大用，今後遇事不決，皆由方選定奪！選兒乃天縱之才，我劉家若想永保富貴，切記以方選為尊！”


    “孩兒謹記！”劉騰飛急忙叩頭。


    方選看出來，劉定邊這是真的迴光返照了，估計撐不了多大一會，於是也跪下叩頭，表示絕不辜負期望。


    其餘眾人見了，也都各自跪下。


    “切記！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劉仲達又吩咐道，“騰飛承襲爵位，多在京中盤桓，侍候君上左右。仲達就職奮威郡守，主政地方，你二人需精誠合作……”


    突然就，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話音，劉定邊捂著胸口下，喘著氣道，“都……都退下吧，老夫，老夫歇息……歇息……”


    話音未落，胸口的手便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