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從肛門出來的固然是件好事，但如今麵前這一幕，倒是顯得有些駭人了。


    眼白之上遍布密密麻麻，且極其不規則的孔洞，一眼望不到邊，光是不小心瞥到便覺頭皮發麻，偌大的翠綠瞳孔投射出冰冷的視線，落在身上，隻叫人不寒而栗。


    這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是巨物獨有的，即便放在天罡大陸，體型也是衡量實力的一部分依據，並且大多數時候，還是很靠譜的。


    見狀，離陽幾乎是下意識地鼓動充盈周身的神性力量，一瞬間往後退了好幾步，試圖與之拉開距離，避免遭受近程衝擊，同時做好隨時進行戰鬥的準備。


    不過，似乎是他多慮了。


    巨型眼珠並沒有下一步動作，單單靜靜注視著離陽，而伴隨著雙方之間的間隔拉長，經過放大的視野也得以捕捉更多景象。


    他這時才發現，這顆眼珠，其實是好端端生長於一張臉龐之上的，雖然後者更為巨大，不過借助神性力量，也能輕易窺見全貌。


    正是納拉的樣子。


    “別害怕，是我。”


    麵前的巨大臉龐和肩膀處的頭顱異口同聲，說出的話語形成了迴音，一直在離陽耳邊遊蕩，經久不散。


    也是，前麵對方也說了，他本就是處於自然女神軀體之中，現在鑽了出來，迴首所看見的，當然就是納拉本體了，絕非什麼可怖的猙獰怪物。


    屬於是自己嚇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離陽便暗暗鬆了口氣，但仍舊沒有放鬆警惕，隻因這具真神之軀，看上去有些不太對勁。


    先不論內裏，光是下半身的外在，便極為怪異，依稀記得原先在塑像之中，所描繪的下半身乃是根植於腳下大地的古樹形象，象征著無限生機。


    但現在，卻變成了扭曲的血肉，其上還長滿了各種畸形的贅生物，腥臭的膿液四溢橫流，汙濁整個星界，就像是一具半死不活的腐屍，和自然女神這個名號完全扯不上關係。


    叫血肉之主還差不多。


    從上下兩部分之間有些模糊的交界線可以看出，不斷增殖的血肉正在侵占更多的神軀，並且是由內而外的，離陽最終能從眼白裏鑽出來，就證明汙染已然接近頭顱了。


    一旦內部完全被腐化，那麼外相的淪陷也是遲早之事，屆時，這位真神就離真正的墮落不遠了。


    近在咫尺。


    想到這裏，離陽便不禁沉聲道：“看來，你的情況要比想象中更為嚴重。”


    “都說了是絕癥，不然我早就捏死你了。”


    “那麼，你為何還不動手呢？”


    他的語氣古井無波，目光幽幽，漠然注視著納拉，令對方感到有些不適。


    “隻是開個玩笑而已啦，別那麼在意，我現在非常需要你的幫助，怎麼會殺你呢。”


    她的妥協也在離陽意料之中，畢竟看對方現在這副病入膏肓，藥石難醫的樣子，就算有殺心，也動不了手。


    但他卻搖了搖頭，淡然言道：“我可沒有這麼神通廣大，能一瞬間消解這積年累月的神性汙染。”


    “你還是去尋別人吧，此界，應當並非隻有你一位真神才對。”


    從那些精靈的記憶當中，離陽得知了不少關於此界的資料，真神雖然稀少，但也並不是一家獨大，事實上，最為強大的應當是光輝之神才對，畢竟祂的信仰更為普遍。


    大部分生靈，都會崇拜帶來無窮能量的光明。


    但對此，納拉卻是一臉無奈，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你以為我不想嗎？但大家都是一樣的……”


    “別藏了，趕緊出來吧各位。”


    說到最後，她突然間喊了一句，像是在唿喚什麼。


    聞言，離陽目光一凝，當即完全展開先天感知，細細探察周圍，果然，有所發現。


    赫然是好幾團極其強大的生機信號，甚至於瀕臨界限點，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幹擾，令一縷神念難以承受住負荷，隻能暫時轉嫁於本體那邊。


    下一秒，無窮星光便被陰影遮蔽，有數道莫名虛影在其中顯現，模樣千奇百怪，如納拉這般的人形都是極少數，更多的則是凡靈難以理解的怪異形態，一旦長久注視了，隻會心神沉淪。


    不過，單從浩大的氣息上來看，顯然，這些都是真神境界的偉大存在。


    眾神齊聚一堂，如此宏偉壯觀的場麵即便是對於離陽來說，也壓迫感十足，畢竟真神雖然比不過真正的破劫修士，但也要比一般的斬神強太多，區區問天在對方麵前，更是不值一提。


    他毫不猶豫地暫時中斷了與本體之間的連接，隻與先天之影保持監視狀態，以防萬一。


    “納拉，就是他麼？這個小家夥似乎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我不覺得，他能幫助我們。”


    好在這些真神沒有出手，不過從迴蕩的神音來看，祂們顯然並不看好離陽，當然，這對於他來說，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但納拉卻有自己的想法，亦或者說，在與離陽的交流當中，她悟出了什麼。


    “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否則世界會隨星界的崩塌一同毀滅。”


    “必須遷移到別的地方，而他剛好來自外處，可以充當指引信標。”


    雖然聽起來是個治標不治本的方法，但也算是一條出路，隻不過，這對於離陽而言，就顯得有些微妙了。


    （那我這，豈不是相當於帶路黨？！）


    念及此處，他不免有些尷尬。


    “外界？他來自哪裏？要是個小地方，可容納不下我們。”


    納拉搖了搖頭，卻是迴道：“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我猜，應該就是小芊去的地方。”


    “小芊？！”


    這個名字似乎喚醒了在場諸神的迴憶，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但也隻是片刻的死寂，隨後便被打破了。


    “原來如此，那就這樣吧，反正，我們也沒有退路了。”


    “不過，你確定這個小家夥會答應嗎？”


    話音剛落，一眾真神的目光便匯聚在了離陽身上，令他驟感壓力頗大。


    按理來說，他是應該一口迴絕的，畢竟劫變將至，現在的天罡大陸本就夠亂了，再讓這些異界神明偷渡過去，就更麻煩了。


    隻是，離陽也有自己的打算。


    見他沉默不語，納拉便勸說道：“放心好了，我們隻是一群無處安家的老東西，不會……”


    然而還未等她說完，離陽便做出了答複。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