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黃帝盯著玄影躲閃的眼神,握緊石斧往蠶室牆角一劈:“挖!把這底下刨開看個清楚。”
石斧剁在土牆的悶響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濺起的泥點糊在玄影的羽毛鬥篷上。
玄影往後退半步,腳尖不自然地蹭了蹭地麵——那裏有片被新土蓋住的衣角碎屑。
阿牛抄起石鏟紮進土裏,剛刨兩下就聽見“當啷”一聲金屬碰撞。
他額頭冒汗,用鏟柄撥開浮土:“底下有東西!”
人群頓時往前湧,幾個拄著木杖的老人嚇得後退,嘴裏念叨著:“莫要觸怒神靈。”
玄影突然尖著嗓子叫起來:“都看見了吧!這就是嫘祖勾結外邪的證據!”
他故意把鬥篷往火把前湊,陰影籠罩在挖出的獸骨上,符文在火光裏扭曲變形。
嫘祖盯著他微微發抖的指尖——那裏還沾著沒擦淨的黑色粉末。
“這刻痕不對!”
阿牛用鏟柄挑開獸骨周圍的泥土,臉色比蠶繭還白,“我們部落祭祀的紋路不是這樣的!”
他的話被玄影的嘶吼打斷。
玄影突然撲過去搶獸骨,鬥篷下擺掃翻了旁邊裝桑葉的竹筐:“這是邪惡部落的巫具!
上個月我親眼看見嫘祖往深山跑,原來早和他們勾搭上了!”
“你血口噴人!”
阿花衝上前要理論,被幾個壯漢攔住。
玄影舉著獸骨轉了一圈,火光映得他眼底發紅:“大家仔細看,這符文和去年山匪襲擊時的標記一模一樣!嫘祖的養蠶術根本是邪術,這些蠶就是來索命的!”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有人握緊了石矛。
黃帝伸手去拿獸骨,玄影突然往後踉蹌兩步,然後從鬥篷下掏出半截油紙包。
阿牛眼尖,一眼就看出:“這粉末和桑葉上的一模一樣!”
周圍突然安靜,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玄影的喉結滾動兩下:“這是我從蠶室收集到的證據。為了銷毀證據啊,嫘祖曾逼我幫她掩蓋罪行……”
“胡說!”
嫘祖猛地往前衝,發絲散落在臉頰旁。
黃帝早有防備,長臂一伸將她拽迴,掌心的力道幾乎要掐進她胳膊:“別衝動!”
她死死盯著玄影攥著獸骨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些黑色粉末,和蠶室裏的一模一樣。
人群像煮沸的水炸開了鍋。
阿花的尖叫從外圍傳來:“玄影才是……”
話沒說完就被淹沒在嘈雜裏。
“都給我閉嘴!”
黃帝的怒吼震得茅草屋頂簌簌落土,石斧重重剁在地上,“獸骨埋在牆角,誰都有機會動手!”
角落裏突然有人喊:“首領還護著她!”
幾個年輕獵手握緊石矛往前擠,鋒利的矛頭晃得嫘祖睜不開眼。
火光在她臉上投下細碎陰影,恍惚間她想起第一次教這些人紡線時,他們眼裏滿是信任。
玄影趁機用袖口抹臉,再抬頭時眼眶通紅。
他踉蹌著跪倒在地,羽毛鬥篷散開像隻垂死的鳥:“為了部落安危,我就算被誤解也要說!”
他突然指向嫘祖,指尖發顫,“她的養蠶術根本是邪術,這些蠶就是來索命的!
大家看看那些發黑的蠶繭,和山匪村子的詛咒一模一樣!”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有老人拄著木杖後退,嘴裏念叨著“造孽”;幾個婦人抱緊孩子,驚恐地望向嫘祖。
阿牛握著石鏟的手在發抖,目光在玄影和嫘祖之間遊移:“可……”
“夠了!”
黃帝跨步擋在嫘祖身前,石斧的寒光掃過眾人,“空口無憑的話誰都會說。
玄影,你說親眼看見嫘祖勾結外匪,哪天?在哪?帶證人來!”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卻讓玄影嘴角勾起不易察覺的笑——隻要拖過今夜,那些被買通的“證人”就該到了。
黃帝的石斧狠狠劈在木樁上,木屑如雨點般飛濺。
他轉身看向嫘祖,喉結動了動,目光裏那絲轉瞬即逝的猶豫,卻被玄影捕捉得一清二楚。
玄影攥著獸骨的手指微微收緊,嘴角不受控地揚起,心裏暗道:“機會來了。”
嫘祖盯著黃帝的眼神,像是被冷水澆透。
她後退半步,後腰撞上竹簍,發黑的桑葉嘩啦散落。
“黃帝,你也不信我?”
她聲音發顫,掌心的舊傷被指甲摳得生疼。
曾經一起在蠶室熬夜的畫麵閃過腦海,此刻卻抵不過眾人一句質疑。
“燒死巫女!”
“把邪物交出來!”
人群的怒吼聲浪幾乎掀翻屋頂。
幾個壯漢伸手要搶玄影手中的獸骨,推搡間,嫘祖被撞得踉蹌,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惠岸躲在暗處,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裏,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出手,隻能眼睜睜看著嫘祖在混亂中掙紮。
“都住手!把獸骨給我。”
黃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伸手向玄影索要證物。
玄影卻突然腳下一滑,踉蹌著後退,又從鬥篷下掉出個油紙包,黑色粉末灑了出來。
他臉色驟變,撲過去想撿,阿牛眼疾手快,一腳踏住:“這粉末和蠶身上的一模一樣!”
(2)
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隻有火把“劈啪”炸開火星的聲響。
玄影的喉結上下滾動,額角冒出冷汗,強裝鎮定道:“這...這是我準備一起銷毀的邪物!”
可他顫抖的聲音,和鬥篷上沾著的新鮮泥土,讓不少人皺起了眉頭。
嫘祖撐著地麵站起身,死死盯著那包粉末:“玄影,你還有什麼可說?”
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幾個之前喊著燒蠶室的人,此刻也不敢直視嫘祖的眼睛。
黃帝彎腰撿起油紙包,拇指碾了碾粉末,抬頭看向玄影時,眼神冷得像冰:“解釋解釋,為什麼你身上會有這東西?”
玄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玄影突然癱坐在地,拍著大腿嚎啕大哭:“我這是為了銷毀證據!嫘祖逼我幫她掩蓋罪行啊!”
他用袖口狠狠抹臉,幹枯的手指在皺紋間揉搓,硬是擠出兩串眼淚。
幾個老人見狀,顫巍巍地搖頭:“沒想到巫師這麼善良,為了部落忍辱負重。”
嫘祖盯著玄影不住顫抖的指尖,那裏沾著和牆角泥土同樣顏色的汙漬。
昨夜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月光下匆匆離去的腳步聲,玄影鬥篷邊緣被灌木勾破的毛邊,還有牆角那幾道新鮮的抓痕。
她彎腰撿起獸骨,指腹擦過符文刻痕,濕潤的泥土蹭在手上。
“想證明清白很簡單。”
嫘祖舉起獸骨,聲音冷得像結了冰,“大家都知道,每種石刀刻出的紋路都不一樣。”
她轉頭看向黃帝,“查查玄影的石刀,和這些刻痕對得上嗎?”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
阿牛撓了撓頭:“好像是這麼迴事,我做石斧時,不同石頭砍出來的印子確實不一樣。”
玄影的哭聲戛然而止,他慌亂地往身後摸,卻發現藏在腰間的石刀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我的石刀...前幾天丟了!”
玄影強裝鎮定,可發顫的尾音暴露了心虛。
嫘祖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把石刀——正是玄影平日裏不離身的那把。
刀刃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碎屑,和獸骨上的痕跡如出一轍。
“昨晚在蠶室牆角,有人逃跑時落下的。”
嫘祖將石刀拋給黃帝,“你看這刻痕,和獸骨上的紋路,是不是一模一樣?”
黃帝接過石刀,在火光下仔細比對,眉頭越皺越緊。
玄影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倒了身後的火把。
火苗竄上茅草屋頂,人群頓時陷入混亂。
“抓住他!”
黃帝的怒吼聲響起,幾個年輕獵手已經撲了上去。
玄影掙紮著大喊:“你們不能信她!這是陰謀!”
玄影被兩個獵手按在地上,突然瘋狂掙紮起來:“這都是嫘祖的陰謀!所有證據都在蠶室——這是誰的地盤?她天天在這兒擺弄巫術,栽贓還不容易?”
他梗著脖子,眼裏滿是血絲,“我發現她和邪祟勾結,她就偷走我的石刀,想讓我背黑鍋!”
人群裏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阿牛撓著頭嘀咕:“好像是這麼迴事,蠶室除了嫘祖,別人都不常去。”
幾個老人也跟著點頭:“巫師說得有理,這事兒透著蹊蹺。”
黃帝攥著石刀的手青筋暴起,卻聽見身後傳來抽氣聲。
迴頭看見嫘祖臉色煞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盯著玄影扭曲的臉,突然想起這些天他總在祭祀時故意延長儀式,好讓族人錯過幫忙采桑葉的時間。
“黃帝,你信我。”
嫘祖的聲音發顫,卻字字清晰,“如果我真想栽贓,為什麼不把石刀丟得遠遠的?反而留在蠶室等你們發現?”
她轉向人群,“這些天蠶生病,我日夜守在這兒,連飯都顧不上吃——圖什麼?就為了陷害玄影?”
玄影突然嗤笑:“誰知道你和外族人做了什麼交易!說不定巫具就是他們給的!”
這話讓人群騷動起來,有人已經握緊了石矛。
黃帝舉起石刀想說話,卻被嘈雜聲淹沒。
他看著族人們懷疑的眼神,第一次覺得手裏的石斧有千斤重——證據擺在眼前,可人心比石頭還難撼動。
嫘祖後退半步,撞到身後的紡車。
人群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惠岸隱在暗處,關注著嫘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