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一路往北,徑直來到一片黑霧籠罩的深淵地帶,裂穀兩側峭壁猶如刀削,穀底終年無光,僅有零星螢石草發出幽綠光芒。
依據赤璃燕所述,穿過這片深淵,前方不遠便是永夜墟所在。
陸風沿著深淵前行,沿途已是能瞧見不少新留下的痕跡,且自腳印來看,人數還不少。
恐怕天瑉戍最後所言真是耍了調虎離山之計,永夜墟才是他們的算計所在。
穿過深淵裂穀,往前是一片‘腐熒沼澤’,腥臭腐爛的黏濕瘴氣彌漫,胳膊粗細的墨綠色荊棘藤蔓長滿了大地。
陸風天魂境實力展露,氣息倏然下沉,四周靈氣頃刻間依附而來,如水般縈繞。
一步邁出,已是數丈開外。
踏地而不沾地,鞋子不染半絲沼澤汙穢。
魂師突破至天魂境後,自身靈氣、五行氣和陰陽二氣都會揉合化作最為純粹的造化之力,這股力道可以輕鬆淩駕天地間的靈氣,駕馭天地間的靈氣,從而使自身淩空而躍猶如平地踏歌。
當然,個別對於自身氣息掌控不足,對於天地間靈氣感應親和不夠的魂師,即使到了天魂境也需很長一段時間方可達到淩空的程度。
小半炷香後,陸風踏出沼澤地界,因為有著靈氣護佑周身的關係,倒是並沒有沾染絲毫惡臭異味。
沒了瘴氣的遮擋,可以遠遠看見前方山嶺之中有著成片的建築群,依稀還冒著火光黑煙。
陸風神色肅然不少,明白那裏便即是永夜墟所在,那些火光黑煙,恐怕是天瑉一脈已經展開行動,聯合外來勢力正在攻打永夜墟,企圖滅殺老族長瑯燧禦。
靠近遠處群山間隙之中的一條山道,入口處有著一塊半坍塌,布滿各式劈砍痕跡的石碑。
其上依稀可以辨認出‘永夜不滅,眾生同寂’八個字跡。
砰——
悾悾——
劇烈的轟擊打砸聲此起彼伏的傳來,像是什麼山石滾落,崩塌了建築一般,隱約還有著嘈雜的叫喊聲,淒切的哀嚎聲。
陸風沿著山道朝永夜墟區域靠去,還未走出百米,便見三道身影快速從裏走出。
準確的說,應是兩名壯漢架著一名負傷的斷腿男子。
三人腳步一頓明顯也都瞧見了陸風的出現,臉上兀自均閃過一抹警惕。
其中一名袒露肩膀的壯漢問道:“閣下應該也是我們外來之人吧?不知是哪一方勢力麾下?”
陸風上下打量了一圈三人的扮相後,抱拳作揖道:“在下伏龍庭,蘇辰。”
說著還展示了一下自納具之中取出的鐵棍。
這是他在此前對付稽虎等人的戰場中拾掇的物件,自來時路上便已想好了以此身份掩人耳目。
至於蘇辰之名,他算是好多年沒用過了,乃是取自清河宗素塵雅號的諧音。
三人聽言明顯鬆了口氣,連道:“原來是伏龍庭的兄弟,快些上戰場吧,你宗發生的變故我們都聽說了,此前你的不少師兄們陸續也已趕來了這裏。”
另一名光頭壯漢道:“快些過去,許還能出一份力,幫著一起攻破永夜大陣,迴頭論功行賞時混上一些資源,晚了的話,陣法一破,可就沒你什麼事情了。”
陸風一驚,聽二人的語氣像是永夜墟即將要被攻破一般,故作關切道:“那三位仁兄這是要去往何處?”
斷腿男子虛弱但卻有些開心道:“我們都是出完了力的,負了傷退到外頭恢複,已是有功績在身,迴頭少不了賞賜。”
陸風還欲再問幾句,多探聽一些具體情況,但見其中一名壯漢眼中明顯浮現幾分狐疑之色,不由打消念頭。
微一拱手感謝後,快步朝前走去。
自這三人各不相同的扮相,他已是瞧出不少信息。
那兩名壯漢,一人身披獸皮長袍,卻留一隻胳膊露在外頭,展露著健碩的體格,腰間還別著獸類牙齒的掛件,像是‘縛龍穀’的修士。
縛龍穀算是同獸穀截然相反的兩個勢力,其修行理念意在獵獸,倡導殺盡天下所有兇獸。
而另一個剃著光頭點著戒疤的壯漢,則穿著僧衣,戴著的佛珠刻有‘無相’二字,更是不難辨認,應是無相寺的行僧。
無相寺的行僧修煉環境可謂刻苦,常以鐵砂打磨周身,以淬就銅皮鐵骨,乃是一個極擅橫練之術的勢力。
魂師界常有雲,玄域體宗,聖域無相寺,乃是萬千體修修士的不三之選。
若是能扛得住那份苦厄,無相寺出來的行僧,同水平下當可隱隱壓過體宗一頭。
但也僅僅隻是一頭,好比是你能抗住我九十九拳,而我能頂住一百之數一般,對於橫練之術整體而言,差距並不大。
畢竟,對於體修而言,打得過就是打得過,打不過死撐也沒意義,正常對戰,充其量挨上四五十之數便將就結束了,不會真的有鏖戰到極限的程度。
陸風暗自迴想著斷腿男子,就其扮相滿身血汙殘破而言,一時倒是不好辨別具體,但從其腰間懸掛著一隻八角小鈴鐺來看,倒是有些像是聖域地界‘聖光淨世宗’的修士。
聖光淨世宗算是明麵上便十分親和攀附聖宗的勢力之一,常有人稱其為聖宗的狗腿子。
因為擅長治療一道的關係,也被稱為聖宗的後勤藥堂。
整體而言,不管是無相寺、縛龍穀還是天光淨世宗,都算是較為正派的勢力,這些年來,陸風倒也沒聽過什麼為惡不仁的醜聞。
也正因此,他靠前的步伐才有些猶豫。
天瑉戍聯合外族對付古冥族一事,站在赤璃燕角度來看固然是深惡痛絕的小人行徑。
可站在他同樣是外來勢力這點來看,此舉明顯是有利於他們這些外來勢力搜刮資源,提升整體實力。
他貿然出手馳援古冥族的話,保不準事後要引起公憤,落得舉族為敵的下場!
陸風遲疑間摸了摸臉上的麵具,暗自決意就算要出手,也斷不能暴露真實身份。
正想著,倏得被前方情景所吸引。
確切的說,該是震撼。
自縛龍穀那壯漢口中他雖然已經知曉眾多勢力正在攻打永夜墟的護宗大陣,但當真的瞧見該場麵下,還是不由肅然起敬。
整片永夜墟數以百計的建築群上空黑壓壓的烏雲籠罩,受陣勢所引呈現出一個倒懸的黑色旋渦,近乎鋪開數裏不止,底下無數玄異的紋路如鐵鏈懸空飄揚,整片空間發出著低頻嗡鳴,似萬千生靈瀕死的哀嚎呢喃。
正對著山門闊地的上空,滾滾黑霧籠罩間,一具足有百丈高的巨大冥神法相凝結,正不斷的朝著下方闊地上密集的上百號修士發動猛烈攻勢。
在其下方的山巒之上,還有著十六尊體型小一號的虛影呈現,各個形貌猙獰,猶若惡鬼修羅,透著駭人的森然氣息。
每一尊小號的虛影麵前,均有著七八名修士奮力激戰著,各個身上都掛著彩,透著一股死誌。
而最大的那尊冥神法相,則近乎匯集了所有勢力的精銳戰力,合力圍攻著,肉眼可見那法相不斷砸落的巨大手臂已經出現了裂痕。
陸風縱觀著整個戰局,心中暗暗吃驚,天瑉戍聯合的勢力竟遠不止三四個之數,而是近十個之多。
難怪聲稱早已布局多年,這陣仗還真不是一次兩次所能談妥的存在。
陸風見此情景有些犯難,外來勢力越多,他便越是躊躇,不知自何處著手。
正在這時。
正對著他的那尊巨大的冥神法相竟倏得炸開,化作了漫天黑霧,滾滾四散。
激烈圍攻著的那些人,不少均沒有反應過來,被這股轟散之勢襲卷,當場化作了灰飛。
剩餘離得遠些的雖沒有被絞進去,但也被轟炸後的氣浪震蕩得倒飛而出。
其中尤數兩翼宣泄口的轟勢最為猛烈,第一個被震飛的修士似離弦箭矢一般,直接被彈射衝向了雲霄上空。
“阿雲……小雲……”
嘈雜的環境之中,陸風突然聽到幾聲尖銳淒冽的喊叫聲。
饒是此刻漠然心性,冷不丁聽得‘雲’字下,仍舊讓他心神情不自禁的一蕩。
循聲掠去的那剎,見一名身穿紅衣勁裝,束著高翹馬尾,手中握著一根赤紅色長鞭的女子正被陣勢宣泄衝出。
陸風眼中頓時閃現一抹慌意,身子近乎不受控製的便朝著那道被衝出的身影掠了過去。
亙古驚龍步毫無保留的施展,化身成一道黑色匹練穿過無數人群,最終似黑龍抬頭一般伏地而起,一舉將被震飛的女子攬入了懷裏。
倒飛之勢不絕,陸風卸力之下,攬著負傷的女子朝後又跌出幾十丈開外,才緩緩停下。
“撒開!”
冷傲淩厲的聲音自懷中傳來。
陸風神色一凜,感受到這陌生的音調後,臉上的柔和頓時再度化作漠然寒霜。
砰——
陸風雙手一鬆,徑直將懷中女子丟出。
因為仍舊淩空的關係,女子被冷不丁的丟落地麵,一個踉蹌下險些摔倒。
“少耍英雄救美的把戲!我還不需要你搭救!”
女子冷傲抬頭,瞪向陸風的目光之中,有的盡是冰冷,全無半絲感激,甚至還帶著一絲厭嫌。
陸風居高臨下,冷蔑的目光掃了女子一眼,同樣盡是冰冷,甚至也帶著一絲厭嫌。
於他此刻心性感受下,對於女子以‘雲’為名,還用長鞭明顯是存著不滿的。
“你——”女子氣憤瞪目,怎麼也沒想到陸風會是這般疏離冷漠的神情。
正要發飆嗬斥。
“阿雲~”幾名婦人適時自遠處靠了過來。
“小雲~”最後邊還跟著一名錦衣華袍的貴公子。
“說了不許這麼喚我!”女子不滿的朝錦衣男子嗬斥,“請明月公子自重,我們還沒熟至這般地步!”
聲音帶著十足的怨氣,大有一種將陸風身上所受的不滿全都發泄給男子的架勢。
李明月腆著臉樂嗬嗬道:“一迴生二迴熟,見多了自然也就熟了,像雲焰仙子這樣的美人,在下若是無緣結識,屬實乃人生一大憾事。”
“嘖嘖嘖~”陸風輕蔑的嗤笑道:“這天底下不要臉的人多了,如你這般不要臉的還是頭一迴見,人家姑娘都不愛搭理你,你還像條狗一樣死纏爛打。”
原本的他是並不想摻和這些瑣事的,但眼下,望著遠處大部隊已是快要鑿開永夜大陣最後的界限。
他清楚,需得尋一個切入契機,堂而皇之進入永夜墟才行。
且拖延不得。
就方才最後冥神法相突然轟散的情景來看,明顯不是外頭那些人合力圍攻的勢頭達到了飽和,而是永夜墟內負責掌控陣法的那些人出了岔子。
加上外頭沒有瞧見天瑉戍的跡象來判斷,極有可能是其於永夜墟內偷襲算計了瑯燧禦,適才造就了陣法突然潰散。
若真是如此,他儼然需得盡快混進去才行,才能有機會圖謀更多。
李明月臉色鐵青的瞪著陸風,“你又是何人?竟敢如此說我!活膩歪了不成!信不信小爺叫人將你的舌頭給割了,讓你知道亂說話的代價!”
見一側的雲灼華視而不見,冷漠的站著。
李明月鐵青的臉上多出一絲陰沉,心中暗自啐罵:‘臭八婆,若不是看你還有幾分姿色,小爺才不會腆著臉!’
“少殿主~”這時一名中年男子懷抱著一名婦人踉蹌靠來。
“吳長老怎會傷得如此嚴重,”雲灼華等人皆是一驚,急忙湊上前查探婦人狀態。
見其身負重傷,經脈寸斷,已是一副氣息奄奄瀕死之態,不由各個臉色煞白。
絕望之際。
李明月嘴角揚起一抹陰邪,朝雲灼華開口道:“我能救她!”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來。
雲灼華秀眉微蹙,沉聲道:“說吧,什麼條件?”
“條件是……”李明月很是猥瑣的上下挑了挑眉,“雲焰仙子當真要我於此地道出?”
“無恥!”雲灼華頓時會意,滿目憎怒。
李明月無賴般的聳了聳肩,事已至此,他也沒了耐心,既然軟的不行,那便隻能來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