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風沉浸於勘悟陣盤的同一時刻。
聖火冥淵外界。
君子雅兀自結束曆練自域境走了出來,黯然的神色之中帶著一絲悲涼。
焱雀等君子雅麾下的親信一直候在入口處。
看見自家主子出來的那刻,焱雀率眾第一時間迎了過去。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焱雀總覺分別短短幾日下,自己這位主子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雖然依舊是那副成熟冷靜氣場強大的端嚴之姿,但眉宇間隱約似乎多了一絲此前所不具有的嫵媚風韻,以及淡淡的哀愁。
像是雨後的清蓮,染上了點點汙泥,少了幾分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脫俗感,多了一絲勾魂攝魄的妖嬈,讓人看上一眼便有些神不守舍魂牽夢縈。
“小姐~”焱雀壓著聲湊到君子雅跟前,緊張問道:“此行還順利嗎?可有成功掠得玄氣?”
君子雅冷若寒霜的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神情,腦海中遭受陸風捆縛起來的那一幕幕始終揮之不去。
沒有開口迴應焱雀的話,僅是暗自點了下頭。
目光看向不遠處站著的一名錦袍老嫗。
君子雅遲疑了一下,緩步朝其靠去,躬身請禮道:“三奶奶,您出山了?”
錦袍老嫗老而不昏的目光死死盯著君子雅,良久,吐出一句有些無力的話語:“老二的死,可與你有關?”
君子雅眼中閃過一抹早已預料的神采,她知眼前老嫗乃是君子朔一脈,扶持的乃是君子朔,此番前來,定是因君子朔魂牌碎裂知曉君子朔身死道消之故,來調查問責來了。
對此,君子雅卻並未否認,更未尋借口狡辯,直麵迴應了對方的目光,“確實是我布的局。”
設計將陸風和君子朔全都引入同一地界之事,她麾下不少人都有參與,盡管那些都是她的親信死士,但畢竟都屬於君家,難保不會存著高層內應,眼前之人若有心查明,定是隱瞞不住。
錦袍老嫗愕然的望著君子雅,足足愣神了好一會,儼然沒想到後者竟會如此直接的承認。
良久,才道:“他可是你親弟弟啊!如何下得去手?”
聲音低沉沙啞,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君子雅孤傲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自他對我先起殺意的那刻,便注定了此般結局。”
錦袍老嫗頹喪指責:“你這是要毀了君家啊……”
“君家有我!定會延續萬載!”
君子雅威嚴的目光瞪向錦袍老嫗,“三奶奶!時代已變,該是你們這些老一代人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錦袍老嫗頹喪歎氣,“如今還能有什麼選擇?還剩什麼選擇?”
君家年輕一代雖然除君子雅外還有著幾人,但都諸如君子謙那般,是難成氣候的存在,君子依雖然近段時日來表現不錯,但終究同樣是女流之輩,難登大雅之堂,與其扶持她,儼然還是君子雅更為合適。
君子朔和君子默先後辭世,一切似已成了定局,再無人能撼動得了君子雅的地位。
錦袍老嫗深知,就算再怎麼不滿君子雅的做派,至少未來十幾二十年,也都需得扶持好她才行。
君家不能衰亡於這一代!
至於十幾二十年後,便隻能盼著君子謙之流能養育出更優秀的後代子弟。
錦袍老嫗暗自想著,迴去後就給君子謙等成年的子弟關在屋子裏,尋合適的女子過來,馬不停蹄的培育下一代,以保君家血脈的延續。
君子雅冷冷看著,似洞察錦袍老嫗內心想法一般,嘴角揚起一抹自傲的笑。
經由她統籌十幾二十年的君家,別說是下一代子弟,就算君子朔、君子默等人全都複生,也斷不可能再撼動得了她的地位。
若是連這份自信與手腕都沒有,那她也就不配頂著君子雅這三個字了。
負責入口處秩序的君犇這時靠了過來。
君子雅恰好也有事相求,當下出聲:“犇叔,我接下來要閉關一陣,想請你幫著布局坑殺一人。”
錦袍老嫗下意識皺眉:“你又要害誰?”
君子雅冷眸一凝,不喜的掃了錦袍老嫗一眼。
此般冷厲威嚴的目光竟讓老嫗發自內心的湧上幾分膽寒。
“這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君家而殺!”
君子雅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我要殺之人,乃是直接害死子朔的兇手,他若不死,我君家顏麵定當受損。”
“小朔他死了!?”君犇一怔,神情驀然有些無措,這些天裏他一直守候在此地,並不知君家發生之事。
思忖之間,看向君子雅的目光陡然多出幾分敬重。
他性格剛正不阿,在君家算是中立的處境,眼下得知君子朔已死,深知君家未來的掌權人,定會落在君子雅手中。
錦袍老嫗在意問道:“是何人害了子朔?”
君子雅並未直接迴應,而是緩緩說道:“他死在焚魂聖火塔之中,具體何人所殺不明,但天榜三十六的仁心修羅陸風,同一時刻也在聖火塔之中,以如今子朔的實力,隻有他能辦到殺人之事,且他們有著死仇,有著充足殺人的動機。”
話語並未說死。
君子雅清楚自己現如今的處境,雖然同晏叔一路上交流下,有著一定把握可以通過陣法隔開被陸風遠距離鉗製的威脅,但這畢竟治標不治本,隻要陸風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得安寧,也一日無法洗刷所受的屈辱,她的身子和雙腿可直到此刻仍舊酸痛著,那份撕裂的痛苦,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所以,她需借口閉關,將自己藏在君家祖山之中,徹底隔絕被陸風尋上再次威脅的機會,以此來擺脫對方的鉗製手段。
從小到大都未受過如此欺負的她,又如何可能真的咽下這口氣?
君犇驚了一下,關切道:“所以你要殺的人是那仁心修羅?他身份可不簡單,無憑無據的動他,怕是有點麻煩。”
“無需我們親自動手,”君子雅殺機隱露,“僅需勞煩犇叔於入口處傳達給那些勢力一句話,稱我立刻會將他剔除天榜之列,並以個人名義追加六百懸紅。屆時有的是人會幫著對付他,這一次,我要讓他走不出聖域地界。”
君子雅忿忿不平的說著,若非礙於體內氣息極度不穩,她定要躲於幕後自己主導這場手刃流氓的好戲才能泄心頭之恨。
奈何陸風留於她體內的那股精純玄氣,迫使得她體內的木行氣正在不受控的發生著變化,連帶著她那極木之體似都有了別樣的感覺,她需得盡快入定修煉,才能更好的適應和掌控這份變化。
她隱隱有種預感,此番或許並非完全是禍。
若是接下來的布局一切都順利,或許她將既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能徹底掩蓋這份人生的汙點。
所以。
陸風必須死!
既然懸紅之名聯合圍剿殺不死。
那這一次,索性便引動整個正道勢力。
——屠魔!
……
永夜墟,禁地。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
陸風於密室之中聽得外頭赤璃英的催促叫喚聲,認真嚴肅的臉上陡然浮現一抹疏狂之色。
隨手收起攤開在跟前的古卷軸。
起身的那剎掃了眼早就被丟在一側的那個陣盤。
在方才過去的一個時辰裏,他其實大多時候都在鑽研著這卷自焚魂聖火塔之中得來的古卷軸。
確如其此前所想那般,上頭記載著一座極為深奧玄妙的大陣,名為——‘焚天輪’。
也確實是紀蘭珺手中那卷殘陣圖的完整版所載。
而他之所以察覺陣盤熟悉,全然是因紀蘭珺手中的那副殘圖,一定程度上是人為複刻出來的,是用以針對古冥族大陣‘永夜輪’的破陣之圖。
可惜實在是殘破得太厲害,根本遺留不了太多信息。
但這也給了他很好的勘悟方向,借助那個永夜輪的基礎性陣盤,對照完整的焚天輪大陣,他可以確信,二者同出一源,有很多基底布局都是同根同源的。
更準確的說,焚天輪應該屬於‘陽陣’,而永夜輪則屬於‘陰陣’,依據基底的陰陽二氣對立不同,所營造出的各類截然不同的陣勢,造就出了兩座風格迥異的無上大陣。
確信了此般方向後,他再行勘悟那個基礎性陣盤實在是最簡單不過,對照著焚天輪大陣逐一勘悟補全,簡直可以說是拿著完整基底陣圖,來修補一個草圖上的幾條橫線那麼簡單。
“勘悟得怎麼樣了?”赤璃燕望著走出的陸風,第一時間關切詢問,拋開異族對立身份,她內心是並不希望陸風死去的,畢竟不久前對峙天瑉戍那些人時,後者還幫了她。
赤璃英沉著臉,見陸風神色疲倦,額頭還有著些許汗珠殘留,心中已是不抱太大希望,“這不過隻是最基礎的陣盤,你若連這都勘悟不了,那今日怕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更別指望我族會幫你恪守心關。”
瑯燧禦附和出聲:“你也別想著魚死網破與吾等拚殺,那樣隻會迎來更痛不欲生的下場。”
陸風冷笑一聲,將取出的陣盤丟還給赤璃英,不屑說道:“這是你族永夜輪的簡化版陣盤吧?暗含三三之數,有著六處輪區,通過內外雙輪轉換,最高可衍化出三十六種陣勢變化。”
不顧赤璃英和瑯燧禦瞳孔收縮,滿是震驚的模樣。
陸風繼續說道:“其中外輪第三個輪區與內輪第二個輪區,二者所銜接衍化的第七種陣勢變化,所對應銜接處的陣紋少了一段,有著很大的紕漏,貿然成陣衍化此般陣勢有著炸陣的風險。”
“你們所言的修複應該指的便是將這段陣紋補全吧?”
赤璃英眼睛陡然一亮:“你難道已經補全了?”
問話間還掃了瑯燧禦一眼,暗含不可思議之色。
她們原本給陸風的考驗定於一個時辰,僅僅隻是想著後者能於這一個時辰內精準尋得陣盤破綻,那樣她們便已然可以考慮暫留其生路。
並沒想過陸風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予以修補。
這屬實讓她們有些驚喜和意外。
卻聽陸風這時又道:“我方才所言,應是你們刻意而為之的破壞。但這陣盤第二十九處輪區陣勢,與第二十八處輪區陣勢的轉換存著一定的延滯,有關這點,怕並不是有意為之吧?”
“什麼?”赤璃英一怔,狐疑的審視起手中陣盤。
蒼老的臉色逐漸從狐疑轉為震驚。
“竟真的還有一處岔子?”
赤璃英駭然的將手中陣盤轉遞給瑯燧禦審視。
後者接過後,很快臉色也變了變,“是此前與天瑉戍那一戰收攏時沒有注意,那部分區域的陣紋出現了些許的磨損。”
說著驚異的目光看向陸風,“如此細微的紕漏,你竟都察覺了?”
“細微嗎?”陸風冷笑。
瑯燧禦心頭一震,竟莫名感到一絲懼意。
陸風能自此般微不足道的小陣盤之中洞察這般細微紕漏,很有可能已經對於此般陣法了熟於心,自當也可能洞察得出她古冥族永夜輪大陣中的某處紕漏,若是加以利用……後果她不敢設想。
赤璃英開口道:“你既能勘悟此陣盤並予以修複,足以證明實力,有資格為我族所用,且與我等……”
陸風抬手,打斷了赤璃英相邀同去深淵禁地的話語,“我需先在此勘悟完整的永夜輪大陣陣圖,方可知具體有沒有助你們的能耐。”
二人同時臉色一沉。
赤璃燕道出心中顧慮,“永夜輪大陣可是我族最重要的存在,豈可容你偷學了去!”
陸風故作疑惑的瞪向赤璃燕,“這請人修補陣法,不給看陣圖是哪門子道理?”
“還是說,你們本就沒想著讓在下活著離開?一經騙入深淵禁地,就算接觸了那般陣圖,在事後也會抹殺幹淨?”
瑯燧禦二人臉色一僵。
她們心中雖然確有此盤算,但被陸風如此直勾勾的道出,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愧色。
遲疑間。
赤璃英將孫女帶到一側,隱晦確認道:“他當真心關桎梏,離不開我族的鎖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