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行變臉般地快速收拾好了情緒,想立刻去門口應(yīng)付裴帆,卻被陸旋一把按住了肩膀,看著他欲言又止。
他眸中的紅意還未褪去,望著陸旋有些疑惑。
陸旋攤開手掌,那枚折斷的銀針靜臥在她掌間。
薑行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
他有些不忍,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後的遺容,這才帶著鼻音道:“插迴去吧。”
銀針是被有心之人射進(jìn)去的,想必在葬禮上,一定有人會去檢查。
若是被那人發(fā)現(xiàn)他們察覺了,並不是什麼好苗頭。
陸旋深吸一口氣,留了一半,將外麵的半截重新插迴了太後的太陽穴。
寢殿的門被打開。
裴帆看著殿內(nèi)的人眼睛通紅,個個都低著頭啜泣,有些不解地將頭探了進(jìn)來。
“王爺,外麵……”
不等他說完,薑行哀傷的音色已經(jīng)響起。
“昭告天下,太後,薨逝了。”
裴帆驚訝得眼睛都忘了眨,好一會兒,才“咚”地一聲深深跪拜下去,“微臣這就稟告皇上,請王爺節(jié)哀!”
皇宮中喪鍾悠鳴。
先前的宮人因?yàn)殚T口死了四個人,全都想逃出慈寧宮。
這會兒已經(jīng)被全部攔下,重新迴了寢殿。
薑行目光掃過眾人,眸色陰鷙,隻被他看一眼,仿佛就要奪了命。
“平日裏,太後的飲食起居都是誰在照料?本王才跟她說幾句話,她老人家就氣絕而亡!你們一個個,都要負(fù)起責(zé)任!”
眾宮人聽說太後薨逝,早就心有餘悸,這會兒見瑾王如此陰沉冷厲,更是噤若寒蟬、一片死寂。
“王,王爺,不,不是我們照料。我們也是近日才被調(diào)來這慈寧宮的,平日裏,都是銀佩姑姑在照料太後……”
一位不起眼的小宮女許是擔(dān)心禍及自身,小命不保,見眾人都不說話,這才站出來急切辯白。
有了人挑頭,其他宮人紛紛響應(yīng)。
“是,我也是這兩日才來的!”
“我也是,奴婢來的時候芍藥他們都在了,不關(guān)我的事……”
“芍藥都死了……”
他們口中的芍藥,便是先前太後身邊服侍的那位大宮女。
薑行將手負(fù)在身後,沒有迴答大家的話。
他顧自來迴踱步,陰沉低壓的腳步聲,似閻王索命的倒計時。
直到所有宮人慌亂的辯解都息了聲,他才駐足問了一句:“那你們口中的那位銀佩姑姑,在哪裏?把她請過來,本王要親自問問她!”
“姑姑身子不適,這幾日一直在房裏休息。奴婢這就去請她!”
先前帶頭的那位宮女首先站出來應(yīng)答,得到薑行的首肯,急忙跑了出去。
門外死去的幾個宮人的屍首已被裴帆的人清理幹淨(jìng),屋內(nèi)剩下的人站成兩排,戰(zhàn)戰(zhàn)兢兢、備受煎熬。
薑行掃過眾人,陰沉開口:“若是銀佩姑姑來了,確實(shí)如她所說,那你們便無罪脫身。若她沒有來,或者不承認(rèn)此事,那你們,就全都給太後陪葬。”
他的眼睛就像是判官筆,目之所及,被看到的人後背便滲出一層冷汗,全都在祈禱銀佩姑姑千萬要來。
然而事實(shí)卻總是事與願違。
不多時,方才出去的那位宮女便一臉慘白,跌跌撞撞地跑了迴來。
“迴稟王爺,銀佩姑姑,她,她……”
看著滿殿期待的目光,她欲言又止,麵色犯難,那話就這樣被卡著,不上不下。
“嗬,沒帶來人,那便說明你們說的是假話了。”薑行漫不經(jīng)心。
殿內(nèi)的宮人急得焦頭爛額,忙給那位宮女使眼色,讓她盡快把事情交待出來。
在撞見大家近乎威脅的眼神後,那位宮女才終於慌張地開口,“銀佩姑姑,她……她病逝了。之前太後身邊的那位周總管,因?yàn)檎疹欍y佩姑姑,也操勞過度而死……”
挑了挑眉,薑行什麼話也沒說。
而殿內(nèi)的宮人卻看見他這個樣子,更是嚇得遍體生寒。
完了。
薑行調(diào)取了慈寧宮外的禁軍。
聲音幽寒,眼中似噙著幽冥鬼火:“你們都是對大梁忠心耿耿的士卒,這些慈寧宮的宮人對太後有異心,所以才導(dǎo)致太後她老人家溘然長逝,將她們?nèi)缄P(guān)押起來,與太後一同,殉葬。”
輕飄飄的聲音,落在被關(guān)押的人耳裏,卻如滾滾天雷,震天響。
頓時間,哭天搶地聲一片。
但沒一會兒,都被帶了下去。
薑行耳力驚人,還沒來得及去看看從小愛護(hù)他長大的銀佩姑姑的具體死因,便探聽到大批的人在朝這邊過來。
他心中頓時一震。
倒是忘了皇帝!
他拉過陸旋,眼中迅速閃過一抹慌措,“咱們一來,見的竟是母後最後一麵。母後喪儀,從禮製上來說,你得跟本王一同出麵參加。隻是這樣一來,恐怕逃不開你與皇兄的見麵。從前擔(dān)心皇兄思念皇嫂,所以對你有非分之想,現(xiàn)在,本王卻是擔(dān)心另一種情況!”
陸旋明白他的話。
太後薨逝,茲事體大,作為皇家兒媳,她怎麼都得出麵。
隻是目前,他們都懷疑皇帝殺了思俞姐姐,若是這樣的話,倒是不擔(dān)心皇上會因此對她有非分之想。
而是擔(dān)心人性幽微,會因她觸及不好的迴憶,心頭膈應(yīng),而想殺了她!
陸旋看了眼太後的遺容,目光最後落在薑行不甘的臉上。
她抿了抿唇,最終溫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東躲西藏,始終不是辦法。母後待我好,我亦想送她最後一程。加上今日諸多事情,每一件背後都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係,就是不想讓咱們得知那個真相。
先前外麵有宮人在說太子的消息,但咱們還不知道是什麼,那人就被眾人踩踏咽氣,很明顯是外頭的宮人受了不知什麼人的命令而為。
那些人為何要將東宮的人踩踏而死?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位說太子出事了的人,也有問題!很可能目的與先前在東宮一樣,以最大力度轉(zhuǎn)移咱們的視線,好給對方對母後動手的機(jī)會。
無論是報信的人,還是踩踏他們的宮人,都是對方布置的人手,所以你方才讓這些宮人全部陪葬,臣妾覺得並無不妥。
而且,就憑目前還需要得知的那些消息,江遠(yuǎn)風(fēng)若是也在宮內(nèi),為了你的安危,我也得留下。別忘了,我現(xiàn)在身體好得很,而受了傷的人,是他!”
她沉吟一瞬,“隻是目前母後的魂還在我金簪之中,若是在宮中引魂出來,我擔(dān)心被那人覺察,所以恐怕我隻能陪你一個晚上,等明日一切妥善,我便找借口出宮,然後引魂問清母後緣由!”
陸旋眸中的堅(jiān)定給了薑行極大的力量,沒想到,她當(dāng)真做好了與他一同麵對一切的準(zhǔn)備,甚至連計劃都已經(jīng)安排得如此完善妥帖。
握緊她的手,他釋然地吐出口氣,帶著傷痛的眸中,染上幾分感動與深情,如一汪春日裏滿溢的湖水。
“這是咱們對母後的一片孝心。若是你這次有事,放心,本王亦不會獨(dú)活,生死,都定要陪著你。”
事態(tài)發(fā)展得已經(jīng)超出他們的掌控,便隻有迎接未知的風(fēng)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