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廳堂之中,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清明眼中隻有那個站起來的儒生,而吳滄瀾也是眼角含笑得看著清明。
隔絕人海,清明心中閃爍無數猜測。
許多疑惑在出現的同時就得到了答案。
這夢境,不僅僅是儀狄的夢境,同時也是吳滄瀾的夢境!
吳滄瀾能在夢境之中端坐在桌案邊,就能證明當初儀家宴請酒客,他在現場!
因為兩人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有過交集,所以兩個人在這個時間段的夢境就像是碎片一般,重疊在一起,構成了當年儀家宴席更為完整的圖畫。
這也是為什麼清明在儀狄抱著儀老爺子進入後院之後還能夠待在前廳,而不是隨著儀狄的視角轉移到後院的原因。
說明此時的清明已經不在儀狄的夢境之中,而是在吳滄瀾的夢境裏!
可若當初吳滄瀾就在現場,可為什麼幾十年過去,他依舊如此年輕,要知道儀狄可是從中年生生變成了一個糟老頭子,而吳滄瀾卻僅僅隻是鬢角多了幾縷銀絲。
難道這吳滄瀾和師父一樣,都是扮豬吃老虎的江湖高人?!
清明心中暗暗想著,幾十年麵貌都沒有變化,那可是隻存在書中的神話,若不是親眼見過李程明顯在幾十年前的夢境中大殺四方,清明怎麼都不願意相信真的有人可以幾十年容顏不改。
可若是吳滄瀾真的是扮豬吃老虎的江湖高人,他進入儀狄的夢境會是偶然麼?還有剛剛那句:“原來入夢的關鍵在湖底。”是當年他在事發現場說的話,還是如今真正想說的話?
若是他真正想說的話,在夢境之中應該是遵循著固定的軌跡去行動的,包括言語,為何他能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來?
可若是當初他在事發現場就說了,他又怎麼在儀老爺子說出湖底兩個字以後就能迅速推測出說的是關於釀酒之法?
哪怕此人真的心思敏捷到了如此程度,那他知道了關於釀酒之法的關鍵在湖底,儀狄對他來說便也沒了利用價值,刻意得在浮生入夢湖大霧來之前來到儀家酒鋪又是為何?
種種疑問如同一根根絲線盤踞在腦海之中,讓清明理不清脈絡。
吳滄瀾望著清明,輕笑道:“很疑惑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裏?”
清明點了點頭。
吳滄瀾:“我說是巧合你信麼?”
清明迴望與吳滄瀾相識的種種,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吳滄瀾緩緩走到清明跟前,高大的身材讓他看著清明的眼神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再也不像是之前那個讓人如沐春風的讀書人。
“我來儀家鋪子確實有著自己的目的,但進入到夢境之中,也確實是巧合。”
宴席之上,賓客已經徹底亂作了一團,然而所有人卻像是看不到清明和吳滄瀾一般,外界的一切也影響不了兩人的對話。
透過眼角的餘光,清明發現在吳滄瀾站起來走到自己身前之後,在原地居然還坐著一個吳滄瀾!
隻見那端坐著的吳滄瀾大手一伸,放在臺上的仙品美酒“斬執”便是無風自動,懸浮著飛到了他麵前。
晶瑩的酒液從壇中飛出,匯聚在掌心之中,化作一個不斷流動的水球,在燈籠的光芒照耀下折射出如夢似幻的光彩。
吳滄瀾不顧眾人驚異的眼神,便是將那水球一吞而下,旋即便是呆立不動。
清明眼神在兩個吳滄瀾之間流轉,張大了嘴巴道:“這,這是?”
眼前的吳滄瀾笑道:“告訴你也無妨,當年我在現場,那“斬執”便是被我喝了,儀家在釀酒之術上確實登峰造極,能與之並肩的全天下不過寥寥幾人,“斬執”也無愧仙品美酒之名。”
“隻可惜,一壇“斬執”終究還是不夠,完全不夠,而那個能釀造“斬執”的人已經死了,人間再無“斬執”......可惜,可惜。”
吳滄瀾扼腕歎息,同時轉過頭去,望著那個站立在廳堂角落卻吸引了所有人視線的另一個自己,自言自語道:
“我來浮生入夢湖很多次了,每次大霧升起,我都能進入夢境,但心中執念卻每每都無法斬卻,苦熬幾十載,如今我等不了了。”
“這次來儀家鋪子也不過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試一試,想要看看儀家鋪子的傳人是否能再創奇跡,釀出“斬執”,結果你也看到了,幾十年的時間,他終究是一無所成。”
“即便將來某一天他終究能成,但是我卻等不了這麼久了。”
“沒想到,這一次的入夢,居然讓我和他的夢境重疊,真的讓我找到了浮生入夢湖能讓人入夢的關鍵之處。”
“哈哈哈,這麼多年,還是走了歪路,不過好在如今倒還不晚。”
清明眉頭一皺,敏銳得察覺了吳滄瀾話中的字眼,他的措辭是“入夢”的關鍵,而不是“釀造“斬執”的關鍵。
所以吳滄瀾進入儀狄夢境不是為了仙品美酒,而是為了找到浮生入夢湖讓人入夢看到內心深處事物的根本原因!
吳滄瀾顯然心情極好,話都變多了起來。
“斬執斬執,這個名字起的端是極好,和浮生入夢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當年我就猜測釀酒材料之中添加了一些特殊的隻有浮生入夢湖才有的材料,而且這種材料,可能就是浮生入夢湖每逢八年就會起一次大霧的關鍵。”
吳滄瀾眼睛瞇起:“恐怕這也是儀狄沒能再次釀出“斬執”的關鍵吧。”
清明心中駭然,當初在鳳北樓碰到的南望就是僅憑幾個信息就推測出了唐笑笑的身份,吳滄瀾顯然比起南望也絲毫不差,僅僅憑借表麵的信息就猜出了事實的真相。
吳滄瀾沒有再理會清明,轉頭對著另一個自己輕聲呢喃道:“這一次,我便斬卻執念,做迴真正的自我。”
話音落下,吳滄瀾便是一指點在虛空之中,周圍的環境就像是一塊畫布,憑空破開了一道口子,這口子極速放大,很快就變成了一道足夠容納一人的大門。
一步跨出,吳滄瀾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