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寨的寨子之中,林捕頭與其外甥謀劃著如何奪取蕭家的財產。
阿歲的屍體也在鍋中漸漸褪去了皮肉,一股股的肉香從鍋裏飄了出來。
林捕頭滿意得看著鍋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肉塊,輕聲道:“沒有人知道這蕭家總管去了哪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小官兵看著鍋裏,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不過想到蕭家財產馬上就會是自己的,這抹不忍頓時被興奮所取代,頭點的像是小雞啄米一般。
清明在一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臉上的怒火早已經是抑製不住,隻可惜如今在夢中,終究是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所以蕭婆婆說在從狼牙寨迴到蕭家之後,蕭家的財產早已經被阿歲變賣,還利用蕭家的名聲在外麵欠下了不少銀子,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簽下了賣身契。
恐怕這一切都是林捕頭搞的鬼。
以官府在鎮子上的聲望,沒有人會願意為了一個沒落的蕭家去惹戰功赫赫,將來注定要平步青雲的林捕頭。
那林捕頭指使一些地痞流氓讓他們去拿著偽造的欠條去蕭家拿銀子,以當時蕭年年的心性最多就是報官,林捕頭確認之後硬說確有其事,那蕭年年也隻能認命。
暫且不說以蕭年年當時的心性,根本不可能去追查,即便是她想要追查,阿歲早已經屍骨無存,死無對證。
至於蕭年年親手簽下的賣身契。
官府將蕭年年從狼牙寨救出,為了填補卷宗本就需要蕭年年這個人證簽字畫押,到時候林捕頭偷偷將賣身契混雜在眾多卷宗之中由蕭年年簽字,也是一件易事。
誰會想到將自己從鬼門關撈迴來的救命恩人會謀奪自己的財產?
誰會想到指認狼牙寨惡行的卷宗之中會有一張自己的賣身契?
事後林捕頭再放出風聲說阿歲畏罪潛逃,眾說紛紜之下,蕭年年一介女流,又是魯莽性子,自然會將所有過錯怪罪在阿歲身上。
再者說,即便是蕭年年找到了阿歲的屍骨,從那麵目全非的肉塊裏麵認出了阿歲,那也是狼牙寨大當家犯下的殘忍暴行,與公正不阿的林捕頭又有何幹?
而在這之後,蕭年年若是認命,就隻能淪為鎮上妓院的一朵嬌豔之花,供人采摘,這事情的真相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提起。
即便蕭年年不認命,想要撕毀賣身契逃跑,到時候林捕頭再站出來以追拿逃犯為由殺了蕭年年,事情也可不了了之。
可惜的是,林捕頭怎麼都沒想到,蕭年年這愣頭青根本沒想到要撕毀賣身契,僅僅隻是收拾了包袱偷跑出去,所以他打的如意算盤自然也就落空了。
雖有隱患,但林捕頭可是拔除了狼牙寨的大英雄,水漲船高之下也不在乎一個無權無勢的千金之女了。
一場潑天的冤案就這樣掩埋在了歲月的塵埃之中。
時隔多年之後,蕭婆婆為何會將目光鎖定在了林捕頭的身上,並將之麵皮揭下做成麵具,也就都是後話了,其中所曆之艱辛,恐怕也就隻有本人才知道。
將一切都想通之後,清明長長吐出一口氣,自小乞討為生的他自然也見過不少光鮮亮麗下的陰暗,但在親身體驗了蕭婆婆的一生之後依舊是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亂世之前的蕭家為富一方,但在蕭夫人的主持之下與人為善,蕭年年雖然任性,但本性並不壞,隻是一個被寵愛壞的孩子罷了。
大周裂國之戰爆發時,蕭家所在的鎮子也並未被戰火正麵波及,但即便如此在鎮中算是龐然大物的蕭家也在人心向背之後傾塌。
那在戰場中央的那些黎民百姓又當如何?過的又會是怎樣的生活?
又有多少如同蕭家這般的地方富紳遭受無妄之災?
戰火之下的天下當真就沒有一處真正的世外桃源麼?
轉念想到藏劍峰上的那一座藏龍臥虎的小小村莊,清明忍不住歎息。
那些輾轉流亡到藏劍峰上的強者們,大概也是見不得天下蒼生如此受苦這才偏安一隅求個清淨吧。
而天底下,又能有多少座藏劍峰呢?
清明站在一片狼藉的廳堂之中,此時火焰已經緩緩熄滅,大鍋之中阿歲的屍體浮浮沉沉,鍋邊阿歲的衣物之中,一條手帕露了出來。
手帕飄蕩之間,上麵用彩色的絲線端端正正繡著一句古詩
“年年歲歲花相似......”
在另一麵卻用鮮血寫著“我見眾生皆草木......”後麵的字因為衣物的遮蓋看不清楚。
這是蕭夫人在臨死之前交給阿歲的,後麵的血字想必是阿歲在自知命不久矣之後臨時寫下的。
清明念叨著手帕上的字跡,覺得有點熟悉,似乎在什麼時候見過這條手帕。
靈光一閃。
清明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起來了,兩個月前浮生入夢湖剛起大霧之時,從儀狄酒鋪中出來。
當時正巧碰到有歹徒入室欲要奸淫入夢的女子,清明將那歹徒製服之後,在地上發現了一條手帕,將之塞到了昏迷的女子手中。
那條手帕之上便是用暗紅色的字跡寫著“我見眾生皆草木......”,當時清明隻以為是用顏料書寫,如今看這字跡的熟悉,才恍然大悟。
雖然不知道這條手帕為何輾轉幾十年流落到了那女子手中,但確實是阿歲的這條手帕無疑。
燭火熊熊,清明從夢中出來,飄飄蕩蕩得迴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
金色的瞳孔緩緩收斂,恢複成了原本的樣子。
“你醒了?”儀狄通紅的酒糟鼻映入眼簾,清明二話不說推開儀狄跑了出去。
“誒誒誒,大半夜的你去哪裏?!”儀狄站在門口唿喊道。
清明沒有理會,按照記憶一溜煙跑到了當時的那座宅院之中。
此時裏麵的人家早已經不見蹤影,不知是死是活,院子和房屋也都垮塌了大半,家具之類的東西亂七八糟得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清明在廢墟之中翻騰了一陣,終於是從一個櫃子下麵找到了沾滿泥濘的手帕。
一片繡著“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另一麵用暗紅色的字跡寫著“我見眾生皆草木”
“唯有見你是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