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安給他介紹,這家報紙是他認識的人辦的,可以直接給他的稿子刊登上去,但是稿費就不好說了,畢竟這份報紙銷量不高,自己也半死不活的。
那也行,能登出來就行。
付寧這幾個月在心裏憋了太多的話,洋洋灑灑一篇文章他一個晚上就寫出來了,考慮到報紙的版麵,又刪刪減減了一番。
兩天之後,一篇關於女子離婚權力的文章出現在了《正宗愛國報》的頭版。
文章是登出來了,可是連著幾天都沒有任何反饋,就像那篇文字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付寧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他都做好挨罵的準備了,結果一個搭理他的都沒有。
連安給他出主意,要不他們去找個托兒,也在報紙上登一篇文章反駁他,然後他再發一篇,把架子搭起來,看看有沒有效果。
付寧垂頭喪氣的耷拉著腦袋,“不費這個勁了,再看看吧,桂平的事兒怎麼樣了?”
連大爺端著小茶壺,嘴裏嗤笑了一聲,“是個小蝦米,不過是搭上了關老六的線,就蹦躂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這個吳飛雲是烏雅氏的人,桂康入贅之前,烏雅族中是想給那個參領過繼個孩子的,選定的就是吳飛雲的幼弟。
可惜兩家沒有談攏,人家找到了桂康直接招婿了,吳飛雲覺得自己的弟弟沒能接過參領大人手裏的資源,都是桂康這個不要臉的從中作梗。
加上後來參領參與謀逆東窗事發,烏雅家族他們這一支都受到了影響,在官場上的子弟都吃了瓜落,他就更恨桂康了。
而桂康搭上了新軍的線,遠走高飛不說,看起來前程還不錯,他就是恨的牙癢癢也夠不著人家。
這次他搭上了關六爺,想當個暗探,現下這份差事最吃香,外快也多,尋了家境不錯的人家把孩子綁了,安上一個革命黨的名頭,家裏就得拿錢來贖,穩穩當當的就把錢掙了。
但是想進這個隊伍得先補缺,要不就得去軍營,要不就得當警察,吳飛雲他們家有點兒底子,不想讓孩子跑到西山或是豐臺去,就打點進了警察局。
管戶籍多好啊,風吹不著、雨打不著,雖然月俸是死的,人體麵啊!
而且吳飛雲還發現了桂平,他居然是那個桂康的親弟弟,嘿嘿,算你倒黴!兄債弟償吧!
他花了大價錢疏通關係,就為了給桂平穿小鞋,他們這一班的每一個警察他都打了招唿,生生把桂平弄成了戶籍股的一顆小白菜。
前兩天富海找了正紅旗下的老人給說和,那小子腦袋一抬,沒當迴事兒,下了中間人的麵子,這兩天也讓人家找麻煩呢。
在旗下混了多年差事的老人最看重麵子,兩家有了爭執,都是各自請了有麵兒的大拿來調和,比的是人脈、是排麵,少有上來就明火執仗開幹的。
這迴讓個小輩的下了麵子,人家也不急、也不惱,私下找了自己的路子,直接給關六爺傳了話:這麼個不懂規矩的愣頭青,小心給自己惹禍。
關六爺心裏也不痛快,但是他收了好處就得給人兜著,這兩天就打算把吳飛雲弄到自己那兒去,省得他到處惹事兒。
連安把吳飛雲的底細打探出來了之後,早早的就告訴舅舅他們了,富海想著這人待不了幾天了,讓桂平忍忍。
誰知道昨天快下班的時候,吳飛雲又跑到檔案室,看著桂平抄了一天的戶籍冊子,隨手抽了一本,在他眼前撕了兩頁下來,揉成球兒就扔到院子裏了。
看著他一臉挑釁的笑,桂平都氣炸了,伸手把身上的製服扒了往地下一摔,薅著吳飛雲的脖領子就拽到院子裏,一個大嘴巴就抽過去了。
“吳飛雲,咱們都是在旗的,有地方說理去,今天我就揍你了,然後咱們倆步軍統領衙門見!我敢說我哥哥忠心不二,現在還在新軍裏效力呢!你敢說你那位族叔幹過什麼嗎?”
院子裏的警察圍了一圈兒,不光是管戶籍的,還有管城市道路的、管工商執照的、管消防的,全都伸著脖子瞪著眼等著看熱鬧。
拉架的都在嘴上,起哄的一個比一個聲兒大。
這旗人之間有矛盾,可以爭執,可以動手,但是不能罵人。
因為他們的姻親關係非常複雜,這個言語交鋒自覺不自覺的就會問候人家的列祖列宗,特別是有一方是宗室的時候,非常容易就罵到皇上他們家去了。
所以有什麼不痛快了,幹脆別說話,直接當街打一架,然後上步軍統領衙門告狀去,自然有人按是非對錯來判,不牽扯這件事情之外的因素。
桂平這兩天是真忍夠了,他早就想把吳飛雲按在這兒揍一頓了,不過是自己家裏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惹事,別丟了差事,現在家裏都靠著他生活呢。
可今天吳飛雲是蹬鼻子上臉,不就是差事嗎,老子不要了!
現在他除了親哥,上頭還有五個哥哥,誰給他指條路,他都能養活爹媽,大不了還能找桂康當兵去呢!
桂平越想心氣兒越高,掄著拳頭就撲上來了。
反觀吳飛雲現在可是氣勢頹喪了,他讓桂平那句“我哥哥現在還當兵,你們家族叔幹過什麼?”給嚇住了。
那是謀逆啊!真給翻出來說了,他也怕再給連累一遍啊!
可沒等他說什麼,桂平的拳頭就到了,論打架,他還真不是個兒。
麵對著又急又重的攻勢,吳飛雲腳底下是一個勁兒的往後退,眼睛瞄著大門口,想要溜之大吉。
這麼一分神,被桂平一拳頭就砸在肩膀上了,當時一條胳膊就木了。
他動作一緩,桂平蛇一樣就纏了上來,腳底下一勾、一踢、一絆,兩三下就把吳飛雲給放倒了。
然後就往他身上一撲,一條腿壓在他的兩個膝蓋上,一條腿抵住他的小肚子,兩隻手左右開弓,雨點兒一樣的拳頭劈頭蓋臉的往下砸。
這一邊倒的局勢把圍觀的警察都鎮住了,剛才還有起哄的,現在裏除了拳頭砸在肉體上的聲音,一個出聲兒的都沒有了。
這些當警察的,家裏大都是漢軍旗的,也都多少學過幾招兒,所以看著桂平這幾下子,心裏都有考量。
這小子不能惹!有血性,敢伸手,更重要的是,他手上還真有點兒東西。
最後還是桂平他師傅給拉住的,因為這孩子打紅了眼,一拳奔著吳飛雲耳朵上麵到太陽穴的位置就去了。
這是付闖教的,就這個位置重重兩拳下去,人就是不死,也得口鼻噴血。
他師傅開始是想讓他出出氣,可一看這個架勢,一個箭步衝過來,把桂平手上的力氣給卸了,“桂平,別打了,不能出人命,要不你有理也變沒理了!”
桂平一拳沒砸下去,又動了兩下胳膊都讓人抱住了,理智也漸漸迴籠了,坐在一邊的地上唿唿喘著粗氣。
那些警察們這才圍攏過來,嘰嘰喳喳的勸架,一時之間居然跟鳥市相仿。
桂平喘夠了,爬起來,又伸手去撈吳飛雲,他師傅緊緊抓著他手腕子問:“這還不夠,你還要幹嘛?!”
“架不能白打!我們倆上步軍統領衙門評理去!”
“行了,行了!別較真兒了!他都這個樣兒了,還評什麼理啊?!”
再看吳飛雲,鼻青臉腫已經完全不能形容他現在的慘了,臉上跟開了染坊似的,什麼色都有,人也給打得除了“誒呦”什麼話都不說了。
連安說的嘴都幹了,就著小茶壺的壺嘴嘬了兩口水,總結了一句:“這個吳飛雲腦子不夠使,自己還一屁股屎沒擦幹淨呢,就想給別人添惡心,崴泥了吧!”
付寧聽完了,暫時忘了自己那報紙的事,站起來從櫃子裏扒拉出那袋子大洋,數出了十一塊錢揣在兜裏,拽了拽衣裳就往外走。
“你幹嘛去?”
“給關老六送錢去,順便給那個吳飛雲再上點兒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