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付寧也很是唏噓,同樣一個人,在更好的條件下,反而昧著良心把他們兄弟都賣了。
隻是因為連安記著她上迴的心願,想把她送去鄉下,讓她覺得自己沒有前途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在他身邊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是能夠思考的,不是遊戲裏的npc,你重來多少迴,他們都是一樣的臺詞和動作。
“所以我啊,現在不去迴想他們上次都是什麼樣,都做了什麼,根本不作數,這就是教訓!”
沒錯!付寧讚同的點了點頭,兩個兄弟碰了碰杯,各自喝著酒,人是會變的,還是得真情實感的過日子。
“那溥旭是怎麼迴事?”
“他啊,我們在宗學裏認識的,但是並不熟,隻知道他能力出眾,在牢裏的時候,有探監的人會說說外麵的事,說他自盡了。”
“他自盡?”
“對,據說發現的時候,他七竅流血的掛在房梁上。”
嘶~~~,先服毒再上吊?他是有多怕自己死不了啊?!
連安用酒杯敲了敲桌子,“你覺得他是會自盡的人嗎?我迴來之後,也因緣際會跟他接觸過幾次,這家夥為了活著,都把自己活成乞丐了,他會自殺?所以我就把他拉進這個局裏了!”
夜越來越深,酒越喝越少,人也越來越迷糊。
椅子上已經坐不住了,他們倆都出溜到了地上,背靠著桌子腿兒,手裏一人捧著一個酒壇,勾肩搭背的互相搶話說。
“既然你知道能成大事兒的方法,為什麼不自己幹呢?多好的青史留名的機會啊?”
付寧聽了這話,嘿嘿傻笑了一通兒,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就我?!大哥你真看得起我!我這前二十多年就當了學生了,能玩兒得過這上上下下的人精大佬們?”
他雙臂在身前劃了一個大圓圈,跟連安說,你知道為了救亡圖存,這一百多年裏中國出了多少神仙似的人物嗎?最後能看見新中國的,少之又少!
他們思考、吶喊、抗爭,為了自己的信仰,不知道多少人倒在了前進的路上,死在了敵人的槍口下,甚至是自己人的槍口下。
“我承認,我膽小、自私,我怕死,更主要的是,我不知道這小蝴蝶的翅膀一扇,能把未來扇歪多少,我自己死不死的不重要,要是把一些重要的人和事弄沒了,我萬死難辭其咎啊!”
付寧的腦子裏現在是一片漿糊了,迷迷糊糊的把壓在心底的憂慮和想法都說出來了。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他知道的那些事兒,在書上就一句話,誰在什麼時間,幹了一件什麼事兒,這件事起到什麼作用,對當時和後來有什麼影響,如何評價。
可是真要也去走那條路,他可是不知道人家在路上遇見了誰,說了什麼話,用的什麼語氣,臉上什麼表情,到底哪一句起到了作用。
沒有那個內核,copy都copy不出來!
他就是個凡人吶!
就算他按照書上寫的開了頭兒,後麵的招兒他也接不住啊!再給人家好事攪和黃了!
所以,他選擇了育種,除了想要讓更多的人活下去,還因為這個事情可以紮到社會最基層去,他能影響到的人分量都小。
付寧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這迴他總算是能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又說起了這幾年經曆的事情,說到江寧城的那個道士的時候,他想起了自己這塊“死地”的說法,好奇的問了連安一句。
“大哥,你為什麼不結婚呢?這迴你可是攢了不少錢呢。”
連安本來出神的聽著他說話,雖然中間夾著一些詞兒,他不太懂是什麼意思,但是聯係上下文也能猜出來。
這閱讀理解還沒做完呢,問題就來了。
“我啊,怎麼說呢?我總覺得現在這一天天的都是老天爺打了個盹,給我鑽了個空子,不定什麼時候,怹老人家醒了,一揮手就收迴去了,我不就連累人家了嗎?再說了,也沒合適的啊?!”
付寧把江寧的事兒又說了一遍,“大哥,要不你說個親,看看有影響不?”
“歇著吧!你這兒拿我探路呢?”連安伸腿踹了他一腳,琢磨了半天,使勁一拍他肩膀,“沒準兒啊,因為我們的魂兒就是這地方的,來迴來去的都是自己,可是你不一樣,你是從別處來的,所以這紅繩兒他拉不起來!”
付寧大大的歎了一口氣,“希望吧,反正現在看,咱們兩個是自變量,剩下的人是因變量,但願就咱們倆受影響,他們都能好好生活,要不可是麻煩了。”
他想象了一下,再過個五六十年,這院子裏聚了一幫的孤老頭子,每天吃飽了沒的幹,都端著個小茶壺,曬著太陽侃大山。
說著說著,就得有一個人一拍腦瓜子,嘿!我有個主意!
然後一幫兄弟各自一搭腔,行了,就這麼幹!
這院子得天天出幺蛾子。
到時候,那就是這條胡同,不對,是這一片兒居委會的重點關注對象!
付寧在這裏手舞足蹈的描述著想象的畫麵,連安在一邊兒傻笑著聽,最後兩個人一擊掌,“說好了,這迴都得長命百歲!得看著那一天!”
“當浮一大白!”
“咣當”一聲,兩個酒壇重重一碰,最後那點兒一下子就都幹了,酒氣湧上來,兩個人“你聽我說”、“你先聽我說”的撕吧了一頓,就在地上東倒西歪的睡過去了。
付寧再恢複知覺的時候,天都亮了,昌爺正晃悠他呢,“誒呦,我的大爺!我的付先生!你們兩個怎麼喝了這麼些個!還睡在地上,多涼啊!這要是風寒了,你們還有個好兒?!”
“昌爺!”連安睜開眼睛,許是酒勁兒沒過,許是借酒裝瘋,抱著自己的老管家嗷嗚一通兒哭。
給老頭兒都哭懵了,“大爺,這是怎麼了?做夢魘著了?”
他摩挲摩挲連安的後背,又輕輕敲連安的百會穴,嘴裏還不停念叨,“連安!連安!迴來了!迴家了!都等著你呢,快迴來啊!”
本來情緒挺低落的付寧,一下就給逗樂了,昌爺這是當連安是三歲小孩兒魘著了,還在這兒叫魂兒呢。
連安合著眼嚎了幾嗓子,估計也分清楚了夢境和現實,趕緊收了眼淚,借著昌爺的勁兒站起來了。
“我沒事兒,我們倆喝了酒了,這屋裏也暖和,著不了涼。”
昌爺跟看自己孫子一樣,拍了拍連安的肩膀,“醒過悶兒來就好了,都趕緊洗洗臉,收拾收拾,我讓廚房給你們下鍋熱湯麵,吃了發發汗。”
當一大碗帶著蔥油、醬油香味兒的熗鍋麵下了肚,付寧不光額頭上見汗了,前心、後背都把裏衣洇濕了。
這迴是真的輕鬆了,從身到心的輕鬆了。
連安把心神安定下來,又把家裏的邊邊角角都檢查了一遍,連院牆邊上的狗洞都給堵死了。
聽付寧說,這個鼠疫不僅是老鼠會帶毒,其他動物也會帶,特別是有兩個大門牙的那種動物最危險。
還有就是皮毛,據說鼠疫的一大傳染源就是旱獺,近年來京城每到秋冬就會有大批的旱獺皮毛湧入。
因為有專門的處理方法,旱獺的皮毛能跟貂皮一樣油光水滑,又漂亮又保暖,還比貂皮便宜不少,所以銷路一年比一年好。
連安怕家裏有今年從東北過來的旱獺皮子,仔仔細細的跟會叔把家裏的庫存又盤了一遍。
幸虧今天一入秋,家裏有幾個胯骨軸上的親戚辦喜事,他出了不少禮錢,就沒有再去買新的大毛衣裳,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京報上每天都在報著疫病的發展情況,不光是黑龍江、吉林,疫情已經在山海關以外爆發開了,直隸、山東也開始大麵積出現病例,沒有來得及出關的醫生和護士都就地停留開始救人了。
等到十天後,換班迴來的桂平給他們帶來了更糟糕的消息:京城的疫情徹底爆發了,現在每天從協和醫學院抬出來的死人就有兩百多,還不包括散發在京城各個角落裏的病例。
而且街麵上的買賣鋪子都停業了,即使有開張的,不管什麼東西都是天價,近兩天盜竊、搶劫的案子特別多。
他特意叮囑連安和付寧,千萬要小心,現在鋌而走險的人可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