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富海就來了精神了,“連安給人家解圍來著,沒解好,惹了一身腥,沒大事兒!”
這外頭吃絕戶的還是兩撥人,一撥是王四姑的娘家人,另一撥是王四姑的婆家人。
要不說巧呢,前些日子王友順病了,病得還挺嚴重,就出宮了。
連著瞧了幾個大夫都說不行了,人不中用了,讓趕緊準備後事。
要說這太監若是沒了,在京城也是有自己集中下葬的義地,但是要是條件允許,誰不想落葉歸根呢?!
所以王友順就給老家捎了信,想讓後輩的侄子們給操辦身後事,留下了一百塊錢,讓王四姑拿著。
沒想到侄子們是來了,還來了一大群,可不是為了發送他,是為了他這份產業吃絕戶來了。
這房子寫的是王友順的名字,但買房的錢是幾個老太監湊的,王四姑平時就管看房,當然不能讓他們賣房。
兩下裏就動上手了,這幫老爺們兒也是不講究,王四姑怎麼著也是自己家裏的人,可是上手的時候,一點兒情都不留。
七八個漢子圍攻一個女人!
別問為什麼不是一對一,問就是打不過,別說一對一了,當時三對一都讓王四姑收拾了。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
眼瞅著王四姑被幾個人摁住了,就要往大門外頭扔,那邊賣房子的契約都寫好了,就差抓著王友順的手指頭摁手印了。
連安過來了!
他跟王四姑倒不是有多熟,但是民國初年鬧兵亂的時候,兩家也算是過命的交情,而且跟王友順在宮裏也有兩分香火情。
這邊吵吵嚷嚷了好幾天,他也把事情聽得差不多了,今天眼看這叔侄兩個要吃虧,他帶著人過來幫忙來了。
連安帶的人也不多,奈何付闖太能打,這幫人在他跟前就沒有能打一個照麵的,從大門走到正房,地下躺倒一片。
連安三兩下從人堆裏把王四姑扶出來,這姑奶奶眼睛都紅了,原本念著是自家親戚,手底下就留了分寸,誰知道人家就沒想給她留活路啊!
四姑奶奶用手捋了捋頭發,對著連安深施一禮,轉身就躥迴自己房裏了,再出來的時候,就提著她那兩把盒子炮。
“一群沒良心的東西,不讓姑奶奶活,就一塊兒死!”
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誰誰哆嗦,一院子的人連滾帶爬的就跑沒影兒了。
連安這口氣還沒出完呢,就聽見屋裏咣當一聲,跑進去一看,王友順自己從床上滾下來了。
趕緊上去把老頭兒抱起來,看見他嘴唇小幅度的張張合合,湊過去一聽,是幾個人名。
估計是這房子的另外幾個房主,連安連夜找人給宮裏送信。
隔了一天,這院子裏就又多了一位姓秦的老太監,身材高大,走路是四平八穩,說話也是不緊不慢。
麵對著再次上門的王家侄子們,一句廢話都沒有,拿出了一張湊錢買房的字據。
就一句話:房子是我們老哥兒幾個買的,王友順隻占一份,道理講到哪裏也輪不著你們把整個兒房子都賣了!
王家人講理講不過,剛想伸拳頭就看見付闖了,打也打不過,隻好灰溜溜的走了。
連安覺得這兒就沒自己什麼事兒了,迴家踏踏實實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誰知道過了幾天,自己家的大門讓人家給砸了!
昌爺帶著人打開大門要跟人家理論,一看,誒?不是原來那幫人了。
這夥子人的身手可是利落不少,都是短衣襟、小打扮,說話也是江湖氣重,上來就給了昌爺兩下子,叫囂著讓連安出來。
說是他跟王四姑不清不楚,給他們家的兄弟戴帽子了,得給個說法!
這個理由把昌爺給整不會了,要說自家少爺年輕的時候,也確實是個風流人物,可這幾年規矩得都快成和尚了,突然有人上門挑釁這個,讓老爺子都不知道怎麼迴嘴了。
旁邊的王四姑聽見了,提溜著槍就出來了,對著這幫人是破口大罵。
連府的人都聚到門口,聽了半天才明白,這幫人是王四姑婆家的人。
他們家的人大都練過幾年功夫,在滄州的幾個鏢局裏混飯吃,王四姑的丈夫也一樣,但是幾年前他跟著人家走鏢過太行山的時候,為了護鏢死了。
鏢局裏也給了他們家一筆錢算是撫恤,王四姑的丈夫是家裏的獨苗,兩個人成親好幾年,生了一兒一女可惜都是年幼夭折。
這麼一來,他們家就絕嗣了。
按照常理,應該是從族中過繼個孩子,但是他們族裏眼紅他們家日子過得好,就不想過繼,想等兩位老人都百年之後,把他們家財產分了。
這中間有一個人不好處理,就是王四姑,她是明媒正娶的良家女子,年紀又不太大,手上還有幾分功夫,是個紮手的硬點子。
於是族中的老人們就私下裏偷偷商量,想要把她或打暈、或下藥,等她不能反抗的時候,轉手賣出去。
他公公婆婆提前得了信兒,求著兒子那個鏢局,悄悄的把王四姑送走了,自己留在家裏就跟族裏的人死扛了。
就這麼著,王四姑來的京城投奔了自己的小叔王友順。
這迴王家的人上京來吃絕戶,在四姑奶奶這兒碰了釘子,轉頭兒就給她婆家透了信兒了。
人家正愁找不著王四姑呢,她公公婆婆鬧鼠疫的時候死了,他們高高興興去分家產,結果發現地契單子上有王四姑的名字,房契上也有。
也不是沒想過找人隨便摁個手印糊弄過去,可是王四姑丈夫原來的那個鏢局盯著呢。
說是隻要王四姑同意,你們隨便分,但是想欺負我們鏢局兄弟的遺孀,沒門兒!
要是為了鏢局死了的人家裏都關照不好,將來誰還會賣命呢?!
所以他們家一直在找王四姑,這迴得了信兒,立馬就殺到京城來了。
這迴好,兩撥人算是同流合汙了。
不光找連府的麻煩,自恃有點兒功夫,連住在最裏麵的富海家也沒得了清靜,結果又被付闖收拾了一頓。
桂平還特意穿著警察製服在胡同裏走了幾迴,這才把他們的氣焰壓下去。
現在就是王四姑的婆家堵著連府的大門,非得讓連安逼著王四姑放棄婆家的財產。
而王家人在隔壁門口耍無賴,找了跟王友順平輩年紀最大的倆老頭兒,躺在地上不走,號稱活不下去了,讓兄弟接濟。
這幾條街都圍著看熱鬧呢。
富海正跟付寧說著,桂平迴來了。
站在門口把身上的塵土撣了撣,抬腿進了屋,“哥,你迴來了!”
兩個人又是一番契闊,富海給茶吊子裏續上了開水,“一會兒再聊,先去把連安叫過來,晚上一塊兒吃個飯。”
桂平站起來,可是沒走大門,搬了架梯子就架在牆頭上,幾步就翻到隔壁去了。
過了一會兒,連安跟著他也踩著梯子翻牆迴來了。
看這熟練程度,這麼幹也不是一迴兩迴了。
給大哥倒上水,付寧問了一句:“大哥,外頭這些人就這麼放任了?”
連安靠在椅子背上一咧嘴,“不就是耍無賴嗎?不給他們一下狠的,老實不了!”
看著他嘴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付寧仿佛又看見了光緒三十三年的那個連安。
這兩年他的低調,讓大家都忘了他曾經也是這四九城裏數得著的紈絝子弟,除了不碰大煙,他什麼沒幹過啊?!
連安從來就不是一個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