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剛停在小廟跟前，付寧就覺得這地方跟他上次來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
牆還是那個牆，院兒還是那個院兒，看著沒變，但是付寧就是覺得有說不出來的變化。
帶路的還是上次那個小沙彌，腳上的僧鞋換成了靴子，袖子也用布帶紮得緊緊的。
路過跨院的時候，透過半開的院門，他看見那些小和尚們都在院子中間紮著馬步，那兩個跟在三爺身後的和尚拿著小棍在他們中間遊走，時不時的敲打一下。
這是……改少林寺了？
等付寧看見三爺，脫口就是一句“我靠”，這位僧衣都不穿了，直接改成了勁裝。
“三爺，人家有十二棍僧救唐王，您這是還俗救什麼去？”
“他是塵心大熾，打算迴到紅塵裏再打個滾兒。”秦大爺站在他身後揣著手說。
“我這麼大歲數，還有什麼滾兒好打的？”三爺白了他一眼，拉著付寧接著說。
“不過是為了那幾個孩子，你那天說得對，我們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他們還靠著我們呢，那就得給他們找找出路。”
三爺指了指秦公公，“文遠挑了個小的，他這身本事帶進棺材裏也是可惜，剩下的我們先打熬打熬筋骨，黃琛看得上就帶走曆練曆練，剩下的就陪著我們吧。”
看著他那張白胖的臉上都是對那些孩子的關切，付寧心裏也挺感動的，誰知道三爺也把話鋒一轉，“你那兒要人不？也帶兩個走？他們多少都識幾個字。”
“我那兒已經有兩個人了，再說你們不是還得指著他們養老呢嗎？就這麼把人都送走了？”
三爺可不擔心這個，自己幾個人現在還能動，看樣子十年之內應該也用不著他們，就出去闖闖吧，都有了出息，才能更好的給他們養老啊！
也不用多出人頭地，手上有活錢就比土裏刨食強，這些孩子裏有兩個有良心的，他們晚年都好過。
付寧聽著跨院裏稚嫩的聲音“唿唿哈哈”的喊著。
這個世道，出去闖蕩的不一定比留在這裏的命好，但是未知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從車上把蘑菇和種子都搬下來，三爺招唿著他往山後走，那天黃琛待過的那個山洞，現在是孩子們的夥房了。
隻要是練武，就不能隻吃素了，營養必須跟得上，還有藥浴、藥膳、筋骨按摩，要不怎麼說窮文富武呢！
山洞一角裏砌了個大灶，一邊是藥鍋，一邊是飯鍋，現在濃濃的肉香散了半山。
“咱們廟裏畢竟還供著佛爺，孩子們三天吃一次肉，就都到這兒來，你今天算是抄上了。”
付寧聽了怪不好意思的，這不是跟孩子們搶肉吃嘛。
結果三爺一臉的滿不在乎，黃琛也在這兒吃，別看腿腳不好，他讓老楊把他背到這兒來。
一雙筷子都能使出殘影來，他們幾個老家夥要是不看著，他能把鍋裏肉都挑幹淨了。
“我說怎麼後背一陣子一陣子發冷呢，原來您這兒說我閑話呢！”
付寧迴頭一看，果然是老楊背著黃琛進來了。
他往灶臺邊兒上一坐，伸手在鍋邊兒上烤了烤，“今個兒吃什麼啊？謔，豬肉燉粉條！三爺，我可沒吃兩頓，你淨念叨了！”
今天黃琛的精神比昨天還好，雖然透著疲累，但是眼睛亮晶晶的，整個兒人都有生氣了。
看來，他今天去拜訪那位長輩挺順利的。
等著太陽剛壓山尖兒，孩子們就排著隊來了，今天有大米飯，每人都盛了半碗，再頂上一勺子菜，在山洞裏沿著石壁一蹲，唿嚕唿嚕吃得暢快。
黃琛就在灶沿兒上坐著，手裏拿著盛菜的大鐵勺，專挑鍋裏的紅燒肉，跟三爺說的一樣，要是沒人看著，他能吃了獨食。
晚上付寧他們就住下了，這裏離城裏比較遠，一天打不了來迴。
秦公公又給黃琛的腿換了一迴藥，那個小沙彌就在旁邊打下手，他就是秦大爺挑中的那個小孩兒。
“行，骨頭長得不錯，但是你這個月不能再瞎動了，讓它再硬實硬實，下個月就能下地了，但是不能跑跳，更不能跟人動手。”
黃琛看著他又把夾板上好了，“我這迴該見的人都見了，也有時間好好兒養著了。”
秦公公把藥箱收拾好了，打算明天早上跟著付寧他們的車迴城裏去，黃瘋子的腿就是養著的功夫了，他留下些藥膏，自己都能換藥。
那個小和尚亦步亦趨的跟著他，他幹什麼那孩子都伸手，光禿禿的圓腦袋，大大的眼睛，臉蛋兒也是圓嘟嘟的，看得付寧就想上手捏一下。
“秦大爺，你把這孩子帶迴去了，是不是得給他起個名字啊。”
秦公公也伸手摸著孩子的頭頂，沉吟了半天。
三爺端著藥從外麵進來，接著付寧的話茬兒說：“該你起的，叫了什麼呢？秦……”
“不姓秦！跟著咱們能有什麼好兒！”他想了想，“他在這裏是小十六，那就姓肖，叫……”
他看了看付寧，“寧、康、平、安……，那就叫肖安？沾沾福氣！”
硝銨？！炸藥？！
這個是不是太爆裂了？！
“你養他一場，怎麼也得留點兒記號兒。”
“肖願安，有點兒拗口，肖遠安，肖遠安！”
付寧摸著小十六的光頭，“肖遠安，長遠平安！”
小沙彌有了新名字，走路都是蹦躂著的。
人都走了，屋裏就剩下了付寧兄弟倆和黃琛，老楊和那些孩子們住到一起去了。
乍暖還寒，付寧給地上多鋪了兩層褥子，坐在地鋪上跟黃琛說著關老六和吳清的恩怨，想著他們不在京城的時候，瘋子能多照應一下。
黃琛在床上躺得端端正正，瞥了他一眼，“你那個兄弟練的是硬氣功，那關老六腦袋比石頭還硬？”
“人家有靠山，不是那麼簡單的，而且這癩蛤蟆趴腳麵上，不咬人它惡心人。”
“靠山？哼！”黃琛說了這麼一句就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付寧覺得有戲，“你今天挺高興，拜訪的是哪位高人？”
“北洋軍中的一頭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