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寧覺得不能在赤塔傻等著，聽這些撤過來的人描述，伊爾庫茨克那邊的情況很緊張。
火車到不了伊爾庫茨克，那就跟上次送給養一樣，能到哪兒是哪兒唄，接一步就近一步啊！
誰知道火車司機說什麼都不肯去。
說是那兒炮彈滿天飛，他家裏上有老下有小，還想留著這條命養家糊口呢。
再說了，現在火車開過去，萬一讓人家把後路炸斷了，火車可就迴不來了，赤塔的僑民怎麼迴國啊？
但是人家也不是什麼都不幹，說滿洲裏這邊兒沒問題，他連軸兒跑都行。
付寧也沒辦法，誰都是有家有業的，怕死是人之常情。
而且從赤塔到滿洲裏的運力也不足，這列火車根本就沒閑著的時候。
過了好幾天，從伊爾庫茨克方向終於有僑民步行過來了。
營地用火車把僑民盡量往這邊送，直到鐵路徹底斷了的地方。
然後他們順著鐵路走，有快的、有慢的，就在鐵路線邊兒上拉起了長長的戰線，隻要這頭兒接上了赤塔，人就綿綿不斷。
開始過來的人除了一身的塵土，精神狀態都還可以，好好兒喝碗熱粥，再安穩睡上一覺，人就支楞起來了。
可是越往後到的人，神情越緊繃，疲憊感也越來越重。
有幾個本來是在伊爾庫茨克營地的警衛，他們是帶隊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帶著傷。
付寧把老劉叫過來，讓他給這幾個兄弟單做點兒好的。
老劉這些日子也累得夠嗆，人陸陸續續的來，到了就得吃、得喝，他一個人實在是招架不住。
跟付寧說了好幾次，總算是同意他從當地人裏找幾個幫廚的。
等人來了一看，熟人！
就是原來在後門擇菜那娘兒仨。
開始付寧覺得老劉有點兒徇私，到後來再一看，這個俄國大姐真能幹。
她一個人幹活兒，兩個孩子打下手，連擇菜帶熬粥，一天就休息四、五個鍾頭，老劉就負責盛飯就行了。
她們三個一天就喝兩碗野菜粥，那幹糧根本就不伸手。
還是付寧跟老劉說，人家活兒沒少幹，吃飯上不用這麼拘謹，野菜粥一人一碗，當兵的開飯的時候，那幹糧也一人給她們半塊兒。
不知道那邊營地什麼情況，他讓通訊員發了詢問的電報，問問黃琛是不是安全，有什麼東西是急需補充的。
發完了電報，付寧穿過院子，聽見緩過了精神的人們居然爭論起來了。
“要我說，羅先生厲害，咱們那個時候，後麵的老毛子追得緊，他愣是在那遍地死屍的地方刨出來那麼多零件，嘿，那麼一組裝，您猜怎麼著？”
別說那些僑民了，付寧都停下腳步，豎起耳朵，想知道羅旭鼓搗了個什麼出來。
那個人看大家都催著他趕緊說，也有些自得，搖著腦袋，拍著大腿說：“大炮！”
他手舞足蹈的形容著戰場的慘烈，他們在的地方是一個廢棄的炮兵陣地，被炸毀的大炮都在那兒扔著，軍隊打散了，炮兵都跑了。
有一隊白俄的潰兵盯上他們了，仗著自己是騎兵，一路上都在試圖衝擊他們的隊伍。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他們就貓在那些炮彈炸出來的大坑裏。
羅旭拎著個小煤油燈，挨著坑裏找零件，又讓他們幫著把還有囫圇模樣的炮管子給抬過去。
等到天亮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一宿羅二爺組裝出了個怪模怪樣的炮。
說它是炮吧，也沒有炮車那輪子，也沒有什麼瞄準器，就是一根破炮管子架在個鐵架子上。
可你要說它不是炮，羅旭把吳清配的火藥從炮口倒進去，再塞上一堆的鐵片和炸得碎碎的金屬顆粒。
從後麵一點火，居然真的打出去了一片霰彈。
這炮堅持了兩發就散架了，但是這兩炮把潰兵的騎兵隊給打散了。
他們摸不清楚這幫黃種人的套路，隻敢遠遠觀察。
羅旭趁這個機會帶著人一路狂奔，有驚無險的迴到了營地。
赤塔營地的人聽著他繪聲繪色的敘述，都豎起大拇指，附和著說：這位羅先生真厲害！
旁邊有人卻說話了，“這個羅先生是厲害，可我覺得那個小吳先生更厲害！”
他們也是在野外碰上了敵人，而且不是潰兵，是一整隊的騎兵。
“哥薩克！你們見過哥薩克騎兵嗎？”
付寧聽著心裏都是一揪，哥薩克啊！
沙皇俄國最鋒利的戰刀，速度快、機動性強、殺傷力大，對敵以殘忍著稱。
他們這些在俄國呆過一段時間的人都知道黑披風、恰西克，看見就得跑，跑不跑的掉就看命了。
出來接他們的營地警衛拚了命斷後，可是比不了哥薩克騎兵的馬快，眼看他們就要衝進營地了。
一陣巨大的爆炸在營地外麵剛剛好截住了他們，等到塵土落下來，才能看見地上一溜兒的大坑。
幾個衝得最快的家夥已經東一塊兒、西一塊兒了，後麵的騎兵也都是拚了老命才把馬勒住。
就在他們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衝的時候，營地裏扔出來幾個木頭墩子，在他們腳底下冒著黑煙，然後又是爆炸。
這迴是鐵砂子飛濺，又吃了一迴痛的哥薩克這才放棄了闖營的計劃，灰溜溜的退走了。
“你們知道嗎？那個小吳先生用的是什麼嗎？”
付寧覺得今天這兩個講故事的人，可能是一個師傅教的。
怎麼都喜歡賣關子呢？
痛快點兒說不好嗎？真急人！
“白糖！想不到吧？！
嘿嘿，開始我看見小吳先生老是背著個罐子，裏麵是滿滿的白糖，還說這是誰家小孩兒，在這個地方還不忘了喝糖水？！
後來看見他拿白糖熬成那種土黃土黃的色兒，再往裏頭加點兒這個、加點兒那個，炸東西真是天塌地陷呢！”
……
聽著這些人又陷入了誰更厲害的爭論，付寧笑了一下就嚴肅起來了。
笑，是因為沒想到這趟俄國之行，羅旭和吳清都還有了自己的擁躉。
而嚴肅是因為黃琛那邊一直沒有迴信。
羅旭都開始在戰場上撿零件了，小吳都玩兒上大伊萬了，這形勢真的是緊急到了一定程度了。
他們怎麼還沒信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