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剛剛被不良府抓捕來時的情景截然不同,那時的杜綰昂首挺胸,臉上帶著幾分傲氣和不屑。
然而此時此刻,他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骨氣和尊嚴,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一樣趴在裴徽麵前。
杜綰剛一邁入房門,甚至來不及站穩腳跟,便迫不及待地朝著裴徽直直跪去,整個身體完全伏倒在地上,呈現出一種極度卑微的五體投地姿勢。
他哭得撕心裂肺,聲音沙啞而淒慘:“求求您了,大帥!隻要能放過我的兒子們,讓我做什麼都行……”
而端坐在桌案後的裴徽,則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
他的目光冰冷而銳利,宛如兩道寒芒直射向杜綰。
十數天前,剛被抓來時,這位杜氏族主在自己麵前還是那般驕傲自信,意氣風發,可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裴徽心中不禁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暗自思忖道:想當初,按照自己的命令,情報司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對杜綰此人的性格特點以及為人處世的方式方法進行了全方位、深層次的調查研究。
杜綰此人,乃是堂堂的狀元郎出身,其學識之淵博堪稱學富五車,才華之橫溢更是滿腹經綸。
不僅如此,在他的背後,更有著頂尖世家門閥這一強大的後盾支持。
以他這般出眾的條件與背景,眼下年過半百,正常情況下至少也已經是一部尚書,或者一道主官。
可事實卻偏偏出乎人們的意料,這位原本應該光芒萬丈的人物,最終竟然僅僅隻擔任了一個正四品的京兆府偏職罷了。
而造成這種局麵的原因,除了他自身存在的那種優柔寡斷的性格缺陷以外,最為關鍵的因素恐怕還是要歸咎於他那過度自負且傲慢無禮的性情。
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特點,當杜綰剛剛被抓捕入獄,裴徽親自前往牢房去會見他時,杜綰依然滿臉傲氣,甚至擺出了一副愛答不理的冷漠態度。
兩世為人的裴徽深知,正常人的一生,不可能從始至終一直保持著那份驕傲自大的心態。
在他看來,那些自以為了不起、自尊心強的人,其實不過是一群還未曾親身經曆過如地獄般痛苦折磨的人的一種自我麻醉和沉醉罷了。
就像後世一些肆意妄為、目中無人的小公主們一樣,她們整天高高在上地仰著頭顱,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好像整個世界都應該圍繞著她們來轉動似的。
可是,一旦這些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姑娘們不幸被誘騙到了緬甸的電信詐騙園區之後,用不了幾天時間,她們之前所有的傲慢和清高都會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卑微和怯懦,甚至比起街邊那些四處流浪的野狗都還要更加低賤和可憐。
再看眼前的杜綰,在剛剛過去的這短短的十多天裏,每一天簡直就是生活在煉獄當中,日複一日不停歇的折磨和苦難,早就已經把他原先那種自負、驕傲以及異常強烈的自尊心給摧毀得支離破碎、體無完膚了。
當然,與大多數人在困境麵前選擇卑微僅僅隻是為了能勉強多活幾日有所不同,支撐著杜綰堅持下去的動力更多來自於對自己三個兒子命運的擔憂。
此時此刻,在杜綰的眼中,裴徽就是他們父子的救世主。
此情此景,令裴徽不由自主地迴想起原名楊南寧、後來更名為張巡,並最終被他成功收歸旗下的猛將。
張巡的性格與杜綰區別很大,張巡骨子裏的那份剛強應該遠勝杜綰。
而即便是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在麵臨生死存亡之際,尤其是涉及到父母和子女的安危時,他也不得不放下尊嚴,像杜綰一樣在裴徽麵前表現得無比卑微。
想到這裏,裴徽禁不住暗歎一聲,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倘若有那麼一天,自己失去了如今所擁有的權勢地位,或者曆史依舊按照原本的軌道發展下去。
那麼當自己的漂亮娘親和貴妃小姨被鋒利的刀刃抵在她們那嬌嫩如雪的脖頸之上時。
為了能夠挽救這兩位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少婦的生命安全,自己或許也會如同杜綰和張巡那樣,毫不猶豫地舍棄所有的驕傲和自尊,變得卑微至極吧!
此時此刻,杜綰和跪在他身後的長子杜黃裳都微微低垂著腦袋,看似恭順謙遜,可他們眼角的餘光卻緊緊地鎖定住裴徽的一舉一動。
父子倆密切關注著裴徽臉上不斷變化的神情,隻見裴徽時而眉頭緊鎖,時而目光閃爍不定,仿佛正在經曆一場激烈的內心掙紮。
而隨著裴徽神色的變幻莫測,杜綰和杜黃裳的心情也隨之跌宕起伏,緊張與擔憂之情已然到達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分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
杜綰和杜黃裳的心在這無盡的等待中漸漸沉入深淵,絕望如同黑暗中的潮水般不斷湧上心頭。
就在他們幾乎要放棄所有希望的時候,裴徽那冷冽的目光終於緩緩地轉向了杜綰。
他的眼神猶如寒星,冰冷而無情,讓杜綰和杜黃裳不寒而栗。
隻聽得裴徽用一種淡漠的口吻開口道:“杜綰啊杜綰,依著你的脾氣秉性,想來是決然不會主動來懇求本帥的。”
“你寧願忍受族人的百般折磨,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願低下你那高傲的頭顱。”
“最終,你隻能懷著對妻兒老小深深的遺憾和擔憂,含恨離開這個人世。”
杜綰聽到這番話語,身軀猛地一顫,原本就蒼白的麵容瞬間變得僵硬起來。
他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裴徽,臉上滿是驚駭之色。
然而,僅僅片刻之後,這驚駭便化作了無盡的慘然。
因為他心裏清楚,如果不是長子杜黃裳苦口婆心地勸說,自己真的會像裴徽所說的那樣,走上一條悲慘至極的道路。
裴徽一針見血的說完,卻已經懶得理會杜綰。
他的目光微微移動,落在了杜綰身後的杜黃裳身上。
然後,他再次淡淡地說道:“本帥料想不錯的話,定然是你的長子杜黃裳費盡口舌將你說服,你這才肯主動前來求本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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