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子跨步上前,大聲吼道:
“他們還拿著彈弓,瞄準晚晚!
若不是思年眼疾手快護在前麵,今日就要在族學鬧出人命!
你告訴我,這就是你口中的無辜?”
白夫子是真的氣壞了,當時他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白夫子望著滿地狼藉的庭院,眼眶發紅,聲音微微發顫:
“你若還念著血脈,就該知道縱容這些孽障,就是在挖白家的根基!
當年祖輩們勒緊褲腰帶,寧可吃糠咽菜也要供子弟讀書,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盼著白氏子孫知禮明義。
瞧瞧他們現在的德行!偷奸耍滑、目無尊長,這樣的人,留著何用?
今日若不重罰,他日白家的招牌,就要被他們親手砸得粉碎!”
白文舉一把推開身前的破木凳,木屑飛濺間騰地站起身,嘴角掛著輕蔑的冷笑:“呸!說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想把我們一家掃地出門?”
他故意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斜睨著白夫子,眼裏滿是挑釁:“白家又算什麼東西?還活在過去的美夢裏呢?”
他扯著嗓子朝周圍的族中子弟喊道:
“天天之乎者也,念這些破書有什麼用?
在這兒憋悶得要死,還要受這些老東西的氣!”
他一把拽住白武耀的胳膊,用力之大讓弟弟踉蹌了幾步:“走!咱們離開這破地方!我倒要看看沒了我們,白家能翻出什麼花樣!”
白武耀被拽得一個趔趄,卻也梗著脖子跟著兄長往外走,臨走還不忘迴頭啐了一口。
待白文舉兄弟走後,白家族長擦了把額角的冷汗,聲音發顫:“老祖宗,他們的親大伯,就是在京中當六品官的白冠卿......”
白夫子冷哼一聲道:
“白冠卿?他現在倒是好威風!可曾想過當年他寒窗苦讀時,是誰供他筆墨紙硯?
是誰為他求醫問藥?如今當了個芝麻小官,就敢對族中之事充耳不聞?”
族長苦笑著搖頭:
“可不是嘛!自您告老還鄉後,他們一家就斷了往來。
前年族裏遭了雹災,我帶著厚禮登門求助,卻被下人堵在門口。
白冠卿隔著門縫撂下話,說往後莫要再攀扯......”
“荒唐!實在荒唐!”白夫子氣得渾身發抖:
“白氏祠堂的族譜上,可還記著他的名字!
吃著族裏的米糧長大,踩著白家的名聲入仕,如今卻要與宗族劃清界限?
哪有這般忘恩負義的道理!你們直接敲鑼打鼓,然後告訴白冠卿。
既然他不願意為族裏做貢獻,那就把他逐出宗族。”
族長帶著哭腔阻攔:
“老祖宗萬萬不可!白冠卿如今在吏部當差。
真把他逐出族譜,外頭人還不笑話白家自斷臂膀?咱們的名聲......”
白夫子銀白的胡須氣得發顫:
“名聲?白家的名聲是靠祖宗的德行和子孫的爭氣掙來的,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來保全。
今日若不清理門戶,他日全天下都要指著白氏的脊梁骨罵!”
族長喉結滾動,終究不敢再勸,隻得顫抖著吩咐:“去,敲鑼打鼓,把族規族譜都抬上!”
頃刻間,銅鑼聲驚飛了枝頭寒鴉。
二十餘名白氏子弟舉著寫滿祖訓的黃綢,穿過青石街巷。
白冠卿的三進大宅原是白氏宗族的產業,此刻卻被喧天的鑼鼓震得嗡嗡作響。
隨著一聲“開祠堂,宣族規”的高喊,族譜匣子重重砸在臺階上,檀木蓋彈開的瞬間,滿院驚起塵土。
“白冠卿聽著!”族老舉著羊皮卷的聲音響徹整條街:
“你自幼受族中供養,吃白氏的米,穿白氏的衣,連這宅子都是宗族所贈!
如今官袍加身,卻對族中生死不聞不問,如此忘本背義,白氏容不得你這等敗類!”
門內先是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緊接著吱呀一聲。
白冠卿鐵青著臉探出半個身子,蟒紋補服還未係好:“你們瘋了?當街鬧事,不怕我......”
白夫子冷冷盯著白冠卿驟然失色的臉,眼底淬著冰刃:“接著說啊,怎麼不抖你的威風了?”
白冠卿聲音不自覺軟了幾分:“太叔公......”
“太叔公?”白夫子冷笑一聲,指點向對方胸口,震得蟒紋補服上的孔雀圖案都跟著發顫:“我還以為白大人做了京官,早忘了自己姓什麼!”
白冠卿臉色漲得紫紅,脖頸青筋暴起:
“我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全靠自己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憑什麼要我為族裏當牛做馬!”
“好個伶牙俐齒!”白夫子轉身示意,賬房先生抱著厚厚的賬本疾步上前,賬本堆疊的高度幾乎擋住了他的臉。
白家賬房大聲道:
“從你開蒙那年算起,筆墨紙硯、束修資費、娶妻生子。
還有這座本該充公的宅院,包括你每年打點的錢,都是出自於白家。”
賬房先生猛地翻開賬本:
“白冠卿自六歲入族學,至三十八歲中舉,白氏共支出白銀一萬八千六百五十五兩!
其中包括江南名師的束修三千兩,還有這座宅子的修繕費......”
他抖開一張地契:“這三進宅院原是族產,特批給他居住,單是去年翻新的琉璃瓦,就花了整整五百兩!”
白冠卿踉蹌後退半步,他望著密密麻麻的賬目,額角滲出冷汗:“不過是些銀錢......我還便是!”
“銀錢?”白夫子突然大笑,笑聲裏帶著刺骨的悲涼:“白氏養出你這等東西,折損的何止是銀錢?”
他抬手示意族老捧出族譜,暗紅綢布掀開的瞬間,滿院鴉雀無聲:
“今日當著列祖列宗的麵,咱們既要算清錢財賬。
也要把你從族譜上劃掉,免得你這樣的人,破壞了白家的風水。”
白冠卿冷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還提白家的風水?如今族中就我一個入朝為官的,你們還有什麼臉麵談未來?”
他掃過白夫子蒼白的麵容和族老們鐵青的臉色,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這些年族裏越發衰敗,要不是我早早與你們劃清界限,怕是早被拖累得翻不了身!”
他抬手整了整官帽道:
“脫離你們,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
省得族裏三天兩頭來攀關係、討好處,平白壞了我的名聲。”
說著,他朝門口的家丁使了個眼色:“以後白氏的人,一概不許踏進這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