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茶前，聽著蘇眉雪分析天下大勢，淩浪涯和胡虛受益匪淺。
待聽到蘇眉雪之言，淩浪涯脫口而出，道：“莫非外敵藏在南方十萬大山中?”
蘇眉雪點頭道：“沒錯，十萬大山，南蠻一族。其族雖教化不顯，然能在異獸肆虐的十萬大山生存不倒，盤踞多年，當(dāng)不可小視。王宰相卻認(rèn)為，若需北望天下，抵抗四朝，當(dāng)先平南蠻之患，無後顧之憂。但趙宋國力薄弱，為改長期以來積貧積弱之弊，王宰相以青苗法、保甲法、將兵法等措施，大行變法圖強，初見成效之時，便征討南蠻，欲平定南方。此舉大動兵戈，置蒼生死活不顧，未免過於急功近利�！�
淩浪涯沉思片刻，道：“如此看來，王宰相主戰(zhàn)，蘇老您就是主和，所以才會政見不一�！�
蘇眉雪歎道：“老夫原是主和一派的主事人，歸隱之後不管朝事久矣。王宰相其人行事雷厲風(fēng)行，隻求結(jié)果，不問手段，老夫當(dāng)年無法阻止其與三教九流的小說家結(jié)下私盟，方選擇歸隱。數(shù)十年來，雙方小規(guī)模交戰(zhàn)數(shù)十次，各有勝負(fù)，但兵鋒之下，難免生靈塗炭。”
淩浪涯疑惑道：“結(jié)盟有何不可？”
胡虛解釋道：“自古修天道者，個體實力強大，怒則一方生靈滅。三教九流，皆是修天道者，實力更是深不可測。因此世有暗約，修天道者，不可對修人道者，行殺戮之事。否者，舉世討之。大概是南蠻一族，許有修天道者，但肯定亦有蕓蕓人道者。如今小說家參與戰(zhàn)爭，難保不對其動手。如此一來，就會毀了七朝之暗約，後果將不堪設(shè)想�！�
蘇眉雪讚道：“確實如此。當(dāng)下二十年一次的鳳梧祭典即將開啟，若老夫猜測不錯，王宰相當(dāng)會以此為機，借小說家之力，大興兵事，欲要一舉定南蠻。但他擔(dān)心老夫出來阻止，所以才派門外之客到來。”
淩浪涯道：“這和鳳梧祭典，有何相關(guān)？”
蘇眉雪沉聲道：“皆因鳳梧祭典之主場地，就在十萬大山之中。”
淩浪涯恍然大悟，原來趙宋王朝與小說家結(jié)盟，借祭典之機，興兵南征。而蘇眉雪本為大學(xué)士，不在朝堂但餘威猶在，所以王宰相才要派人來，探他口風(fēng)如何，方好行事。當(dāng)下，淩浪涯道：“既然如此，蘇老何不讓他們進門，一問究竟，再做抉擇。畢竟終究隻是猜測，無法證實�！�
蘇眉雪沉吟片刻，道：“老夫?qū)Υ耸滤紤]甚多，本難以定奪，哪怕他們苦侯一月，也未曾答複。而今兩位小友來此，老夫倒有了主意。也罷，叫他們進來吧。就讓老夫看看，王老頭欲要老夫所何�！�
淩浪涯聽聞，便走出門外，見那管家數(shù)人依舊立於橋上，便拱手道：“各位，蘇老有請�！�
那胡兄早已等得滿腹怨言，聽此頓時大喜，就要往門內(nèi)走去，卻被管家王通一把拉住，並狠狠瞪一眼。王通躬身謝道：“謝蘇學(xué)士接見�！碑�(dāng)下，他吩咐眾人仍於門外等候，思索片刻後，他低聲囑托胡兄?jǐn)?shù)句，便帶他隨淩浪涯進門。
王通一進室內(nèi)，見蘇眉雪坐於桌前，斟茶淺酌，欲要行禮之時，便聽蘇眉雪道：“老夫早已不是朝中人，行禮就不必了。管家有何要事，但說無妨。”
王通仍躬身道：“宰相有言，多年未見大學(xué)士，甚是想念，欲來此一聚，無奈俗事纏身，抽身不得，隻好讓老奴代其問好�！�
蘇眉雪揮手道：“繁瑣禮節(jié)便免了，老夫又不是不懂你家宰相為人，有事便說即可。”
王通思量片刻，道：“宰相有言，願求大學(xué)士一諾。若得一諾，必當(dāng)感激涕零，來日重謝不已�！�
“何諾？”
“終此一生，不插手鳳梧祭典之事�！�
“為何？”
“為天下蒼生，為定國安邦，也為大學(xué)士�！�
蘇眉雪沉默不語，白眉微皺，緊盯王通，欲要把其言深處之秘看穿。
堂內(nèi)數(shù)人，鴉雀無聲，唯見茶氣氤氳，唯聞茶香嫋娜。
良久之後，蘇眉雪豁然大笑，郎聲道：“好一句為天下蒼生，為定國安邦，知我者王平圖也。想不到多年未見，他口才未絕，竟可把兵鋒之事，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那胡兄見蘇眉雪大笑，以為他已答應(yīng)，心生喜悅，便不顧王通囑托，道：“那是，王宰相心懷天下，蘇大學(xué)士倘若答應(yīng)，無論是宰相或家父，必當(dāng)重謝。”
蘇眉雪瞥了他一眼，隻見他身穿錦絲長袍，渾然不像侍從，便問道：“閣下是誰？何出此言�！�
胡兄微微躬身，傲然道：“在下姓胡名實，家父名諱上九下道，乃小說家之主�！�
“哐當(dāng)”一聲驟響，眾人尋聲望去，隻見胡虛臉色蒼白，手中茶杯碎落一地。眾人心生疑惑，不知何故。
淩浪涯見狀，忙解釋道：“久聞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說家盛名，我這兄弟孤陋寡聞，驟然得見小說家的少主，怕是嚇到了，各位莫要見怪。”
胡虛迴過神來，薄唇緊咬，雙目凝重地看著胡兄胡實，便道：“確如我這兄弟所言，得見小說家少主，一時受寵若驚，實在失態(tài)，萬望莫怪�！比欢捲挄r咬牙切齒，絲毫沒有道歉之意。
小說家少主胡實，早已習(xí)慣人前人後的恭維，此時得見連蘇大學(xué)士之客，亦對自己如此謙卑，未察覺胡虛語氣之重，卻更是眉飛色舞，欲要假意謙虛一番，卻被王通低聲喝叱：“你忘了此行之事嗎？”胡實聞之，隻好住口不言。
王通笑道：“失手摔碎茶杯罷了，小事而已，老奴也經(jīng)常如此，我家王宰相也未曾責(zé)怪。言歸正傳，敢問蘇大學(xué)士，對王宰相之言，可有見解？”
蘇眉雪良久無言，眾人不敢再聲張，待得茶微涼，他長歎一聲，道：“罷了，如王宰相所言，老夫絕不插手鳳梧祭典之事�！�
王通頓時大喜，心中默念多迴的宰相對策竟毫無用武之地，幾疑聽錯，急道：“大學(xué)士所言，當(dāng)真？”
蘇眉雪重哼一聲道：“老夫一諾，何曾失信�！�
王通喜道：“既如此，老奴替王宰相，謝過大學(xué)士之諾。宰相有言，若大學(xué)士許可，門外有數(shù)名雜役，uu看書w.uuknshu.o 願居此處，供丞相差遣調(diào)用�！�
蘇眉雪雙目泛寒光，冷聲道:“王老頭既得老夫之諾，還不滿意？尚不放心，還派人來監(jiān)視老夫？”
王通慌連稱不敢，稱道是宰相關(guān)懷大學(xué)士之舉，純屬好意。蘇眉雪打斷他的話，道：“罷了，如你所願，就留下吧，反正老夫也缺人收曬稻穀。既然事了，爾等離去吧，替我向你家宰相問好�！闭f罷，示意淩浪涯送客。
待送兩人離去，淩浪涯心知，果如蘇老所言，王宰相確實擔(dān)心蘇老插手，但如今蘇老既有承諾，估計趙宋王朝與南蠻之戰(zhàn)，在所難免。
蘇眉雪似乎看出兩人顧慮，眼睛一眨，狡黠地道：“別擔(dān)心，王老頭讓我不插手，是怕老夫聯(lián)合舊派，掀起朝中抵抗風(fēng)波，導(dǎo)致後方不穩(wěn)。但兩位小友，卻非朝中人，若巧遇上而插手，也就與老夫無關(guān)了�！闭f罷，開懷大笑不止。
淩浪涯和胡虛愣在當(dāng)場，不知蘇老其言之意。
當(dāng)下，蘇眉雪重沏熱茶，與兩人秉燭夜談，暢聊天下事，密談鳳梧祭典之行，待得天色破曉，方各自歸去。
又複數(shù)日，待得稻已曬幹，又碾作米。時機已成熟，淩浪涯和胡虛雖有不舍，但心念鳳梧祭典之事，遂隻得告別蘇眉雪，往趙宋王朝都城而去。
蘇眉雪站在木橋旁，翠柳下，遙看紅袍白衣迎風(fēng)舞，兩名少年策馬揚鞭行，驀然想起年少輕狂事，不由得一時怔住了。
水，靜流無聲；往事，起伏不定。
而孰能料，那少年，將第一次度生死劫。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