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緩緩迴籠,龍皇後費力的從地上爬起。
她就像個垃圾,被那像一棵挺拔的樹一般直立原地之人像垃圾一般丟在一旁不聞不問。
青麵惡鬼,滿頭白發。
與她印象中人並不不同,隻不過,原本披散的白發被她簡單的紮了起來。
“白曉笠?”
看來是清醒了。
獨臂抱劍的白發惡鬼睜開雙眼,詭異的白瞳盯來,讓人汗毛倒立。
也是怪哉,她頭戴鬥笠和麵戴鬼麵是兩個狀態。
頭戴鬥笠的她隻感覺輕鬆無比,喜歡嘴裏叼一根稻草,無論身在何處都好像渾身破綻。
而白發惡鬼則不同,無論何時都喜歡將木劍抱在懷中,任誰看去都像是一柄藏而不發的利劍,讓人不寒而栗。
很不巧的是,龍皇後麵對的是白發惡鬼。
“龍陌離在何處?”
一句話都懶得多說,她甚至想要一走了之。
早知是救與她相關之人,莫說一個小紫,皇帝請她她都不來。
“你找離兒做什麼?”
像是碰到了她的痛處,龍皇後身子蜷縮起來,摸索周身,想要找些什麼東西。
白發惡鬼就這麼立在原地,毫無動作,冷眼看著她這番拙劣的表演。
就像當年,少女被囚禁在牢房之中拚命掙紮,她也在一旁冷眼靜靜的看。
鬧騰了半晌,龍皇後隻是呆滯的望著碎了一地的罐子,以及那一大堆毒蟲的屍體。
“鬧騰夠了?”
不知所謂,白發惡鬼冷冷開口。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小聲喃喃,繼而大聲發瘋。
“你是不是來看我笑話的?是不是?”
歇斯底裏,醜態百出。
“你也配?”
厭惡的閉上眼,白發惡鬼不想去看。
“我不配!你說我不配!”
“莫說是你,你的主子都不配,不過一縷劍下亡魂罷了。”
依舊不睜眼,白發惡鬼還是那個語氣,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確實是微不足道,畢竟,生前縱有天大的名頭,死後還不是一堆白骨?
“你將他殺了?”
不欲迴答,白發惡鬼隻覺得煩悶。
“龍陌離在何處?”
“你是不是將他殺了?迴答我!”
龍皇後的臉色猛的變成一黑一白,從地上撲起,撲向白發惡鬼。
她沒有看清白發惡鬼何時拔劍,甚至不知她的劍是否曾出鞘過。
隻感覺身上鈍痛,隨即跌落在地。
緊接著,布滿老繭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莫要讓我再問第三遍,莫要逼我出手殺你,龍綾彩!”
是啊,龍皇後就是龍綾彩,那龍陌離呢?
果然,她天生和姓龍的說不到一塊去。
“你是不是殺了他?你是不是殺了他?”
歇斯底裏變成了可憐兮兮,左手上沾上了幾滴淚。
白曉笠嫌惡的甩甩手,很難想象,龍綾彩怎麼將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
更難想象,你這種人也會流淚?
抽泣個沒完沒了,白曉笠隻覺心中陣陣煩悶。
木劍首次出鞘,劍尖將龍綾彩的下巴抬起。
“是,我殺了他,現在能告訴我龍陌離在何處了?”
這下終於安靜了,本就靜謐陰冷的大殿隻餘龍綾彩抽噎之聲。
過了許久,久到白曉笠即將失了耐性,龍綾彩才終於有了動作。
與她過招之時,白曉笠便發現了,龍綾彩隻剩下一口氣吊著,整個人虛弱無比,說重點隻怕到了外邊一陣風都能要了她的命。
現下一看果然如此,她趴在地上時還不曾看出,如今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才能看清,寬大衣袍之下,瘦弱的身子就如同風中殘燭。
更詭異的是她的動作,龍綾彩起身後整個人佝僂著身子,就好像她的腹部藏著什麼寶貝,經不起任何磕碰。
沒多久,龍綾彩端著一個小籃子,來到了白曉笠身前。
“離兒,給你。”
她不哭也不鬧,白曉笠反而多看了她幾眼。
小籃子中躺了個女嬰,看到龍綾彩那可怖的麵孔被嚇得哇哇大哭。
“我…你…”
龍綾彩聽到女嬰的哭聲,手足無措,白曉笠急忙接過。
她生怕下一瞬龍綾彩將女嬰摔在地上。
“你帶她走吧,帶她走吧!”
伸手徒勞的遮住自己的臉,龍綾彩踉蹌幾步,差點跌坐在地。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白曉笠竟動手幫了這個仇人。
小籃子往空中一拋,木劍握在手中,向前一伸。
身子前傾,右腿往後一撩,小籃子穩穩落在腳上。
“你…離兒!”
龍綾彩倒是不買她的賬,著急忙慌的想要去看看女嬰,又怕自己這副麵孔駭到女嬰,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滑稽無比。
木劍一收,腳上一用力,小籃子穩穩接在手中。
那女嬰倒是不怕她,伸著小手笑了笑。
“你和她什麼關係?”
“她…沒有…沒有關係。”
“是你的女兒?”
“不…不是…”
“看著我的眼睛,迴答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
眼看她又要陷入瘋癲,白曉笠出手點她穴道,將她製住。
“我問你,你可還記得,龍素?”
哪會如此輕易放過她?要人隻是第一步。
“素兒?素兒?她在哪裏,她來了嗎?”
看來你還記得。
“她不會來了,她厭惡你,她恨不得你現在就死了!”
陳素發病之時那一幕幕又迴蕩在心頭,白曉笠不止一次想過,要讓那所謂的龍皇後付出代價。
這次來皇宮,不止是要人,也有一探陳素身世的意思在內。
“她…她不願意見我?她可還活在人世?”
沒有得到迴答,可怕的寂靜。
“她…素兒她死了?”
“你不必知道,你隻需告訴我,你對她做了什麼。”
沉默片刻,方才答話。
手也碰到了女嬰,小籃子被丟在了地上。
“這個孩子與素兒同樣都是你的女兒,為何要區別對待?”
“不…不要…不要碰她。”
可是由不得龍綾彩,畢竟這孩子在白曉笠的手上。
“隻管迴答我的問題,不然。”
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將女嬰抱在臂彎中,手指不時劃過女嬰的臉。
這女嬰笑的燦爛,可白曉笠心中隻餘濃濃的憤怒。
素兒和這龍陌離,也分了個高低貴賤?
“怪我!怪我!不要把氣撒在這孩子身上,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看來龍綾彩真的分了個高低貴賤,這女嬰身體沒有什麼問題。
“你隻須迴答我的問題。”
依舊是剛才的話,手指不再碰觸臉頰,而是漸漸下挪。
似是脖頸被布滿老繭的手劃的癢,女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指,白發惡鬼從來都是冷冰冰的眼神也不再那麼冷。
可龍綾彩不知道,她隻得自顧自的道出一切。
“我說,我都說,你莫要傷這孩子性命。”
在白瞳的注視下,龍綾彩吞咽一口唾沫。
一切都要從滅水城那場大戰說起。
原本的天下第一一時間變成了上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可又沒人敢真的打,畢竟龍行天不是老鼠,也沒人敢打包票自己有這個本事拿下他。
滅水聯盟名存實亡,漸漸的淡出江湖人的視線,可龍行天並沒有死,他還有許多的目標沒有實現。
龍綾彩不知其中細節,隻是某一日的夜裏,龍行天給她上演了一出久違的父女戲碼。
“彩兒,還有最後一樁差事,你若做成了,父親每天都陪在你身邊可好?”
並沒有什麼感天動地的父女情,就隻是這一句空頭白話,龍綾彩便點頭了。
自然也無人能知,壞事做盡的龍行天也曾是兩個懵懂無知少女眼中的英雄。
向來便是如此,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這次,龍綾彩穿上了鮮紅的嫁衣,搖身一變成了母儀天下的龍皇後。
這隻是第一個階段,龍綾彩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她靜靜的等,等待龍行天答應下的生活。
她盡心盡力的扮演了自己的角色,直到某一日,深夜裏,龍行天出現在她的寢宮。
國君李亥就在身旁,卻什麼都不知道。
龍綾彩眼含希望的看向龍行天,等來的卻是一句疑問。
“你為何還不曾有身孕?”
“你是否沒有與陛下行房事?”
……
當她質問龍行天何時結束任務之時,龍行天第二次騙她,生下一個兒子就結束了。
自打這日起,龍綾彩該做的都做了,可這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龍行天給她的藥她都服下了,一點氣色沒有,反倒是身子骨越來越弱,漸漸的開始弱不禁風了。
某日,為了不讓李亥也染上病,龍綾彩強行拒絕了二人同房之事。
李亥癡迷於她,可她心裏明白,這隻是個任務罷了,她遲早要離開。
也正是這一夜,一切噩夢的開端。
龍行天並非獨自一人前來,身邊還跟著個太監,龍綾彩沒少見過,是跟在李亥身邊的那個老太監,李亥叫他黃公公。
“前輩,可否看看,為何小女不曾有身孕?”
龍行天很急,已經同房這麼久了,怎的一點起色也沒有?
偏偏那李亥是個不好色的,若不是用藥控製了他,就連龍綾彩這個棋子都塞不進來。
更別提費了這麼多心思塞進來的棋子,怎會舍得拋棄?
黃公公一出手便製住了龍綾彩,龍行天都沒發現。
片刻後,二人走到一旁,竊竊私語的說些什麼。
穴道依舊沒有解開,期間龍行天迴頭看她一眼,隨即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二人離去,穴道依舊未解,就像是個木頭人一般躺在床上。
再過一陣,有人摸黑進來,對她上下其手,行不軌之事。
也是後來才明白的,黃公公與龍行天商議的就是這事,而龍行天則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這下她的肚子有了起色,很快便鼓起來了。
李亥也很開心,可龍綾彩隻感覺悲哀。
也是現在才明白,龍行天所描述的生活是永遠不可能到來的,反而是這個世人稱之為昏君的人,對她好到令人感覺不真實。
可龍綾彩又不敢說真相,每每欲言又止之時,黃公公那令人發寒的眼神都讓人害怕。
孩子順利的生下來了,可惜是個女的。
但這並不妨礙龍綾彩的心情,畢竟夢已經碎了,那便要抓住當下。
可事與願違,她還沉浸在女兒來到人世的喜悅中,龍行天再度伸出了那雙大手。
女兒在這人世不過活了一個多月便死了,死在了她的麵前,是龍行天親手摔死的。
“你給我記住,一定要生個男娃,這樣任務才算完成。”
冰冷的話將原本還算過得去的生活打碎。
如今還說什麼任務?她的親生女兒都被摔死了。
冷冷的盯著龍行天看,換來的是重重的一巴掌。
這些日子龍綾彩的表現他都看在眼中,已經極度不滿,棋子怎麼能有自己的想法?
更過分的還在後麵,龍行天一走,夜半深更之時,依舊有人一來便點她的穴道對她上下其手,甚至有時李亥就在身旁。
無法掙紮,無法出聲。
想與人訴說,可無論走到哪裏,在這碩大的皇宮中黃公公就好像鬼魅一般纏著她。
十月懷胎,肚子又鼓了起來。
就像老天不願放過她一般,這次誕下的又是一個女兒。
龍綾彩發瘋一般屏退身邊人,就連李亥都不見,想要保護這個女兒。
可龍行天神通廣大,第二個女兒又死在了她的眼前。
連續兩次,誕世不久的孩子便夭折,李亥對她的態度也不再如最初那般。
也是,就連情投意合的夫妻都不能保證永遠一個態度,更何況龍綾彩本就是抱有目的的?
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自怨自艾。
龍綾彩與李亥說明,她想迴自己的老家走一趟。
沒錯,她要迴到滅水城去,她要報複龍行天,那個欺騙了自己的人。
說來也是巧,彼時的龍行天好像隻身去往邊境了,她的行動順遂無比。
那本邪功麅鴞就這樣得手,龍綾彩開始整日研讀起來。
可惜她天資有限,隻能領悟一點點,隻是領悟了一門名為萬紫千紅的功法。
這功法邪門無比,練者要用世間奇毒來淬煉周身,可惜龍綾彩的身體已經虛弱無比,可她不管不顧,就這麼硬練了下去,練到自己鼻子流血,張口閉口都要咳血都在練。
她隻想著複仇,一定要複仇。
可惜她練了功,依舊改變不了什麼,她隻得做出自己的抵抗。
就這樣,第三個女兒誕下,那時的龍綾彩卻將將崩潰,陷入時而癲狂的狀態。
龍素就這樣出生了,整日整日的被龍綾彩打罵,拿來撒氣。
直到某一日,龍綾彩又在皇宮中看到了那位公公的身影。
她明白,這人一迴來,龍行天也將不日歸來。
可龍素一定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
那時的龍素不僅是她的女兒,也是她心頭的一口氣,她一定要報複龍行天。
於是她叫來了自己的貼身宮女,名叫蓉兒的宮女。
“帶著公主,離開這裏,去找一個叫白發毒女的人。”
轉過頭,看到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龍素,龍綾彩忽然淚流滿麵。
這是自己的女兒啊,可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強行將龍素抱在懷中,龍素依舊抖個不停,輕輕便掙脫了她。
她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了,或許她這輩子也報不了仇了吧。
“蓉兒,若是找不到,便帶著公主好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