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玄子沉浸在地仙的境界裏,所思所觀突破了空間限製,但又無從尋覓,屬於有質無形的精微之物。
恰似山間空翠,水上漣漪,潭中雲影,草際煙光,月下花容,風中柳態,真是凡夫難見,絕非我等俗界中浸久之人的境界。
正在思忖,孤峰山的神精咒是否癱瘓之事,忽聽得門外一陣躁動,傳來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獨孤境已然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
元玄子頗為吃驚,從床上走下來,坐在書桌前。
“元道長,今天特意來告知你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獨孤境臉上半陰半陽,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莫非是神精咒成了癱子?”
元玄子慢吞吞地說。
“咦?元道長果然是成了地仙,閉門家裏坐,知曉天下事!不錯!神精咒嫉妒你成為地仙,一時急火攻心,口吐鮮血,現在成了躺在床上不能起來的老廢物!”
獨孤境頗有幸哉樂禍的意味。
“還有什麼高見?建議我趁機去打孤峰山,一舉消滅魔王宮嗎?”
“正是如此!”
“然後呢?下一步讓你來當這個魔王教主,我們一正一魔,統霸全世界!”
“啊呀!地仙果然是地仙!看來我什麼也不必多言!你看這些主意怎麼樣?”
獨孤境從打裏開始佩服起元玄子了,他拿正眼仔細地瞄了一下這位道長,老帥哥,果然是氣宇軒昂,骨格非凡,真是和自己長得極像。
想必,等若幹年後,自己老了,就成了他那個樣子。
說不定也是玄門領袖,或者說是,一統佛道,成為史無前例的曠世大教主!
獨孤境沉浸在自己坐在大教主的寶座上,底下跪倒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如同螻蟻。
皇帝算什麼?教主才是人間上帝!
“喂!你醒醒了!”
元玄子不得不喊醒他,看他白日做夢,夢得有些超時了。
“元道長,你什麼意思?”
獨孤境很不能理解,別人做夢,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弄醒?
“你把問題想簡單了,神精咒就是躲在床上不能動,孤峰山也打不進去。
首先,你會破陣嗎?不會!
其次,你會出陰神嗎?不會!
最後,你會念咒嗎?不會!
你還不迴去歇著去!
神精咒還是你義父!
別忘記了!”
獨孤境被元玄子數落得啞口無言,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臉上有些發脹,像被人抽了一耳光!
他說:“如果我現在想學道呢?”
元玄子冷笑一聲說:“你還差得太遠!”
獨孤境說:“我至少比凡夫小白要強吧?”
元玄子說:“想當年,純陽六十四歲遇鍾漢離,白玉蟾六十四歲遇陳泥丸,馬自然六十四歲遇劉海蟾,劉郎然子亦六十四歲遇師。劉寬於漢靈帝時,棄司徒太尉而學道,隼七十三歲,受青穀先生傳道而道成。
請問閣下,你今年幾歲了?”
獨孤境說:“我一生下來就自帶道體,也不問問是誰把我生出來的?”
兩人遂會心又傷感的一笑,各自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
人是一個多少複雜而矛盾的綜合體!
獨孤境明明知道和元玄子的關係,卻都隻能暗暗地感慨,默默地糾結,悄悄地擦試著心靈的傷口。
而元玄子早已看淡了世間的一切。
愛是萬緣之根,當知割舍,誰肯割舍?
識是眾欲之本,要力掃除,誰肯掃除?
遍閱人情,始知疏狂之足貴,誰能疏狂?
備嚐世味,方知淡泊之為真,誰能淡泊?
天色漸暗,獨孤境終於要離開太乙觀,返迴棲雲禪院去了。
元玄子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望著已經無人的一條幽徑,望著連道路也昏黑朦朧的遠方,毅然地站著,他忘記了時空,忘記了自我,忘記了世界。
時至午夜,月朗星稀。
倦鳥歸巢,百獸入穴。
萬簌俱寂,但聞梆聲。
練過靜功之後,元玄子走進了觀執書屋。
今夜,注定無眠。
不知明天,還有什麼在等待?
……
寂靜漆黑的夜裏,貴賓樓裏,出現了一個敏捷的黑影。
他迅速地翻牆越脊,跳進院子,爬進窗子,來到床前。
床前,安靜地睡著一個女人,麵容不清。
那個黑影把她床頭放著的藥粒倒在手心,然後,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掏出新的藥粒放進藥瓶。
他瞟了一眼熟睡的女人,本打算給她拉拉被子,但手到半空停住了,他反身順原路快速地逃跑,很快,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
清晨,女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順手摸到床頭櫃上的藥,擰開瓶蓋,倒出藥粒,往嘴裏一送,又喝了兩口白開水。
她又躺了進去,沉沉地睡去。
時間到了中午,一位女道士進來。
“何萍,吃飯了!”
她沒有應聲,一動不動。
女道士走到跟前,拉她的胳膊。
“啊呀!”
女道士慘叫一聲,uu看書 .uukanhu轉身就往外跑,邊跑邊喊:
“不好了!不好了!何萍死了!何萍死了!”
正跑著,一頭撞上了迎麵過來的趙安仁,他是來看望他媽的,本來打算如果沒有大礙,就可以迴家了。
聽到這個消息,趙安仁三步並兩步,衝進屋內,掀開被子。
隻見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完全沒有人樣!
“媽!你這是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這是怎麼迴事?”
正喊著,鍾離羅盤也趕到了,他拉開趙安仁說:
“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要大喊大叫,這樣影響不好!”
“什麼影響不好?你幹的哪一件事情影響好了?”
趙安仁歇斯底裏地喊叫著。
鍾離羅盤被這句話激怒了,他說:“你趁早給我閉嘴!”
“我不閉嘴又咋樣?你能幹啥?你想吃人嗎?一個破道士!你有啥了不起,跟要飯的差不多!”
話音未落,就被鍾離羅盤一拳打過去,趙安仁直撲到地上,兩顆沾著血的門牙落地,迸出去老遠。
“你竟然敢打我!我今天跟你拚了!”
趙安仁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使出吃奶的勁刺向鍾離羅盤。
鍾離羅盤輕輕一閃,他就來了個狗啃屎!
“好了!”
元玄子趕到現場,擺擺手。
兩人立即被幾名道士架著胳膊,強行拖了出去。
“鍾離羅盤,你聽著,從今天開始,咱們一刀兩斷!”
趙安仁兩腿腳已經離地,還在扭頭叫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