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玄虎被道人攔住去路,還反此一問,他心上略略吃驚,感覺碰上了道門對手,便斂了斂霸氣,朝旁邊閃去,低聲拱手道:
“道長請進。”
道人未動,亦拱手道:“你請出。”
燕玄虎抬腳就要往外走,那道人卻同時邁步,兩人又撞在一塊,燕玄虎麵露不悅,說:
“我既請你進,你為何不進?你既請我出,為何卻不讓我出?究竟何意,敬請講明!”
道人笑道:“你既出家人打扮,為何不投庵?
你若雲(yún)遊,為何不參尋性命,求玄問妙,登嶮山,訪明師。
了生死之大事,做全真之丈夫。
你既不內(nèi)觀,亦不尋道,你披一身道袍所為何來?
你我一句不投即撞,莫非是真假李逵要打架嗎?”
兩人正爭吵之際,燕玄龍率師妹燕玄飛隨後趕到,燕玄虎道:
“你是哪裏來的道人?
不過是摘用了幾句重陽祖師的語錄,不是誇口,滿篇我都會背誦,不信我們比試比試!”
道人扭頭瞟了一眼燕玄虎,說:“你就是那個掉書袋吧,正要說到此條,重陽祖師雲(yún):學(xué)書之道,不可尋文而亂目,當宜采意以合心。
舍書探意采理,舍理采趣,采得趣,則可以收之入心。久久精誠,自然心光洋溢,智神踴躍,無所不通,無所不解。若到此,則可以收養(yǎng),不可馳騁!
恐失於性命!
若不窮書之本意,隻欲記多念廣,人前談?wù)f,誇訝才俊,無益於修行,有傷於神氣。
雖多看書,與道何益?!”
燕玄虎臉上紅一塊紫一塊,他說:
“我們此次是四海雲(yún)遊,為的是尋找福地洞天,你若有真本領(lǐng),直接告訴我們,或者你能知道太一仙方就更好了,不要空口白牙地教訓(xùn)人。”
道人笑笑,說:“太乙觀都沒有了,你們還在尋找太一仙方。
你們可知什麼是藥?藥者,乃山川之秀氣,草木之精華。一溫一寒,可補可泄,一厚一薄,可表可托。
肯精學(xué)者,活人之性命,若盲醫(yī)者,損人之形體,學(xué)道之人,不可不通。
若不通者,無以助道。
不可執(zhí)著,則有損於陰功,外貪財貨,內(nèi)費修真,不足今生招愆,切忌來生之報!
元玄子沒有告戒你們?
他還在忙著繼續(xù)蓋新的大廟?”
燕玄飛聽到此人用如此不敬的口吻談?wù)撎矣^和師父,她氣壞了,就開口道:
“休要詆毀道廟觀宇!
休要指摘玄門領(lǐng)袖!
沒有道觀,你住哪裏?
沒有師父,你跟誰學(xué)?”
道人見是一名女冠,便將語氣緩和了一些,說:
“雕梁峻宇,非上士作為。
大殿高堂,豈是道人活計。
斫伐樹木,斷地脈之津液,化道貨財,取人家之血脈。隻修外功,不修內(nèi)行,如畫餅充饑,積雪為糧,虛勞眾力,到了成空!
有誌之人,早當覓身中寶殿,體外朱樓不解修完,看看倒塌。”
說著,搖搖頭,不停地歎息。
燕玄龍見場麵有些不可收拾,他忽然對道人大喝一聲:“你不打坐去,在這裏做什麼?!”
道人一怔,說:
“打坐非言形體端然,瞑目合眼,此是假坐。
真坐須要十二時辰,住行坐臥,一切動靜,心如泰山,不動不搖,把斷四門,眼耳口鼻,不令外景入內(nèi),但有絲毫動靜思念,即不名靜坐。
能如此者,雖身處於塵世,名已列於仙位。”
燕玄虎反詰一句:“你若真打坐,如何管我等閑事?”
道人說:“欲界、色界、無色界,此乃三界。
心忘慮念,即超欲界;心忘諸境,即超色界;不著空見,即超無色界。法身者,無形之相。不空不有,無後無前,不下不高,非短非長。
用則無所不通,藏之則昏默無跡。離凡世者,非身離也,言心地遠離。
身如藕根,心似蓮花。
根在泥而花在虛空矣。
得道之人,身在凡而心在聖境。
今日之人,欲永不死而離凡世者,實乃大愚不達!”
出乎所有人預(yù)料的是,本已走出老遠的王一清卻折了迴來,他傾聽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人:
“如何證道?”
道人微然一笑,說:“道有三乘,量力而行。
上乘者,虛無之道;一絲不掛,一塵不染,如皓月當空,萬裏無雲(yún)。
隻一點靈根,能奪天地之造化,可參陰陽之正理。以法煉之,可使有歸於無,以無而又生有。
能與天地同老,日月同修,此上品天仙之道。
中乘者,秉虔誡而齋戒,奉聖真以禮拜,誦天尊之聖號,諷太上之秘文。
一念純真,萬慮俱清,上格穹蒼,萬靈洞鑒,靈光不滅,一點真性,直達虛無,位列仙班,此中乘之道。
夫下乘者,積功累行,廣行方便,濟人利物,多作些好事,常檢點過失,真性自不可昧,靈明原能顯著,或隱或現(xiàn),與仙無異,此下乘之道。uu看書 ww.uukanshu ”
王一清問:“重陽祖師注清虛道人錄《五篇靈文》被公認為是王重陽北派丹法要訣。
由於《五篇靈文》是在清朝中晚期才出現(xiàn),故多有懷疑《五篇靈文》是偽托的道書。
道長對此怎麼看?”
道人說:“金·劉祖謙《重陽仙跡記》記載王重陽,正隆己卯忽遇至人於甘河,以為可教,密付口訣,又飲以神水。《全真教秘語之碑》載重陽祖師以正隆己卯之夏遇真仙於終南甘河鎮(zhèn),密付口訣。明年庚辰再會於禮泉,遂留密語五篇。
《金蓮正宗記》中記載祖師出世,四遇真仙,飲甘河之一味,授密辭之五篇。
元·陳致虛在《金丹大要·丹陽真君》記載重陽以所得純陽《金丹秘訣五篇》授之,並口授其訣。
以上均證明重陽祖師確有《金丹秘訣五篇》秘傳,不是後世偽托的丹經(jīng)。”
王一清仍然有疑問,他說:“道教內(nèi)部有丹道一派,崇尚述而不作,修煉真訣口耳相傳,即使有丹道口訣秘本也僅在內(nèi)部秘密傳抄,不被外人所知。
此秘文如何流傳出來呢?”
道人說:“《五篇靈文》在曆代秘密傳抄過程中,均視為枕中鴻寶,輕不示人。
得讀是篇者,既明盡性至命之學(xué),必能奪陰陽造化之機。尚望遵曹一峰先生所囑,務(wù)宜珍重,勿傳匪人,致遭天遣。”
王一清被道人清晰明確的靈文淵源的描述徹底折服了,他摘下墨鏡,恭敬地問:“請問道長尊稱?”
道長說:“我和你們一樣,皆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