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張君寶的額頭滑落，分不清是汗水還是屋簷滴下的水珠。他蹲在李府後院的牆根下，手指深深摳進泥土裏，耳邊迴蕩著妻子王氏最後的哭喊聲——“君寶，快走！別管我們！“


    “李茂才...“張君寶咬緊牙關，這個名字在他齒間碾磨，這個人可真是吃人不吐骨頭。


    一道閃電劈開夜空，照亮了李府高大的圍牆。張君寶抹了把臉，借著雷聲的掩護翻上牆頭。他曾是縣令，對這裏的布局了如指掌。雨水打濕的青磚格外濕滑，他險些摔下去，手指死死扣住牆縫才穩住身體。


    院內漆黑一片，隻有西側廂房透出微弱燈光。張君寶像隻貓一樣輕巧落地，貼著牆根潛行。忽然，一陣咳嗽聲從不遠處傳來，他立刻屏住唿吸。


    “這鬼天氣...“一個家丁提著燈籠從拐角處走來，嘴裏罵罵咧咧，“老爺也真是，關在地窖裏的人還能跑了不成？“


    地窖！張君寶心頭一震。李府確實有個存放冰塊的地窖，夏天用來冰鎮瓜果。他等家丁走遠，立刻朝記憶中的位置摸去。


    地窖入口被一塊青石板蓋著，上麵壓了兩塊大石頭。張君寶使出全身力氣才將石頭推開一條縫隙。掀開石板的瞬間，一股黴味混合著血腥氣撲麵而來，他的胃部一陣絞痛。


    “秀兒？平樂？“他壓低聲音唿喚，順著濕滑的臺階往下走。


    地窖角落裏，一個瘦弱的身影動了動。借著閃電的微光，張君寶看到妻子被鐵鏈鎖在牆上，衣衫襤褸，裸露的手臂上滿是鞭痕。她懷裏緊緊摟著已經昏迷的小平樂。


    “君...寶？“王氏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出原音，“真的是你？“


    張君寶撲過去，顫抖的手撫上妻子的臉，觸手一片滾燙。“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他的聲音支離破碎。


    王氏艱難地搖頭：“先救孩子...小平樂餓了一天了...“


    鐵鏈的鎖並不複雜，張君寶用隨身攜帶的銀針幾下就捅開了。他脫下外衣裹住兒子，平樂輕得像個焉的小枯樹，神色有些萎靡。


    “能走嗎？“他攙扶妻子站起來。


    王氏剛邁出一步就軟倒在地：“腿...沒有知覺...“


    張君寶這才發現妻子的腳踝腫得發亮，明顯是被重物砸過。他二話不說背起兒子，又將妻子打橫抱起。柳氏輕得讓他心碎，曾經豐滿的身體現在隻剩一把骨頭。


    爬上地窖時，柳氏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呻吟出聲。雨水打在傷口上，她的身體不住顫抖。張君寶用身體為她擋雨，三人躲在牆角陰影處觀察動靜。


    “前門有四個護院把守。“王氏虛弱地說，“後門...隻有一個，但每半個時辰會有人來換崗...“


    張君寶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他必須在這段時間內解決後門的守衛。


    “在這裏等我。“他將妻兒藏在一堆雜物後麵，抽出隨身的小刀。


    雨越下越大，後門的守衛縮在屋簷下打盹。張君寶繞到他身後，一個手刀劈在對方頸側。守衛悶哼一聲倒地，他迅速將人拖到草叢裏捆好，塞住嘴巴。


    迴到藏身處時，王氏正用衣角蘸雨水給平樂擦臉。孩子微弱地咳嗽著，眼睛半睜半閉。


    “走！“張君寶一手抱起兒子，一手攙扶妻子，三人踉蹌著向後門移動。


    眼看就要到門口，忽然一陣犬吠聲響起。張君寶心頭一緊——李府養了兩條惡犬，平日都用鐵鏈拴著。


    “跑！“他推著妻兒向外衝。


    一條黑影從側麵撲來，尖利的牙齒咬住了張君寶的小腿。他痛唿一聲，本能地踢向惡犬腹部。另一條狗直奔柳氏而去，她護著平樂，被撲倒在地。


    千鈞一發之際，張君寶抄起牆邊的鐵鍬，狠狠拍在狗頭上。惡犬哀嚎著鬆口，他趁機又是一下，直接打斷了那畜生的脊梁骨。


    另一條狗見同伴倒地，竟畏縮著後退了。張君寶不敢戀戰，抱起妻兒衝出後門，消失在雨夜中。


    他們在山上的破廟裏躲了三天。張君寶采來草藥為妻兒療傷，平樂的高熱終於退了，王氏的傷口也開始結痂，但她的腿傷恐怕會留下殘疾。


    “君寶，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王氏靠在草堆上，輕聲問道。


    張君寶添了把柴火，火光在他堅毅的臉上跳動：“我把你們送迴老家，然後...我要告發李茂才。“


    “你瘋了嗎？“王氏抓住他的手，“當今侍郎是他姐夫，誰會為我們做主？“王氏經過這次劫難以後，變得不是那麼地英勇無畏了。


    “聽說朝廷派了巡查禦史，不日將到我們縣。“張君寶眼中燃起希望，“這一年來李茂才欺男霸女、強占田地、放高利貸逼死多少人命...我要聯合鄉親們一起告狀！“


    王氏看著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總是這樣...見不得不平事。“她伸手撫摸丈夫消瘦的臉頰，“答應我，若事不可為...就放手。我和平樂不能沒有你。“


    張君寶握住妻子的手，沒有迴答。


    三日後，他將妻兒安頓在百裏外的嶽父家。臨別時，平樂抱著他的腿不放：“爹爹什麼時候迴來？“


    張君寶蹲下身，親了親兒子還有些蒼白的臉蛋：“等爹爹給鄉親們討迴公道，就迴來接你和娘親。“他轉向妻子，“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王氏將一個小包袱塞給他：“裏麵是幹糧和換洗衣物。“她突然緊緊抱住丈夫，聲音哽咽，“記住你答應我的話。“


    張君寶重重點頭，轉身大步離去，不敢迴頭，怕看見妻兒的眼淚會動搖自己的決心。


    迴到縣城，張君寶開始暗中聯絡受害百姓。起初大家畏於李茂才的淫威，不敢出聲。但當張君寶拿出自己記錄的賬本——上麵詳細記載了李茂才這些年強占的田畝、逼死的百姓、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越來越多的人站了出來。


    “我家的三畝水田就是被他強占的！“


    “我閨女被他家少爺糟蹋了，投井自盡...“


    “我爹借了他二兩銀子，利滾利變成二十兩，活活氣死了...“


    張君寶的小院裏每晚都擠滿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將李茂才的罪狀一一列出。張君寶熬夜整理成狀紙，準備等巡查禦史一到就遞上去。


    “聽說這位王大人是出了名的''王青天''，專門懲治貪官汙吏。“村裏的老秀才捋著胡須說，“我們有希望了！“


    眾人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張君寶卻注意到有幾個村民眼神閃爍，交頭接耳。他留了個心眼，夜裏將狀紙謄抄了三份，分別藏在不同的地方。


    五天後，一隊官轎在衙役的簇擁下進入縣城。張君寶帶領三十多名百姓跪在路中央，高舉狀紙喊冤。


    “青天大老爺為我們做主啊！“


    “李茂才欺壓百姓，求大人明察！“


    “我們活不下去了啊！“


    官轎停下，一個身著緋紅官袍、麵容白淨的中年男子掀開轎簾。王禦史目光掃過跪地的百姓，在看到張君寶時微微停頓。


    “諸位父老請起。“他和顏悅色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