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山並沒有把何方毅的勸解聽進去,低聲道:“我不要她以後才後悔,我要她從現在開始,就後悔遇到季長醉,從現在開始!”
沈秋山說著,同時因為拳頭握得太過用力,已經流出了血來。
何方毅看著鮮血從沈秋山的手上一滴一滴地落在瓊花上,嚇得後背都已經發涼了。
………………
屋簷漏水,招牌破爛,房間陰暗潮濕,牆壁上塗滿了打油詩和黃色笑話,床鋪淩亂,被褥散發著刺鼻的黴味,隨處可見的跳蚤,這絕對是趙指柔投宿過的最差勁的一間客棧了。
進了這間客棧住下之後,趙指柔發誓她這一輩子絕不會第二次踏進這間客棧的破爛大門。
她因為在黑夜中背著季長醉行走,不能遠行,隻能就近找到了這間既小且破的客棧,所以她會住進這間客棧,實在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指柔姐,床鋪我都收拾好了,你可以和季大俠一起去休息了。”
季韻把床上的床單、薄薄的棉被和髒得分辨不出顏色的枕頭都給拿下了床,讓床上隻剩下了一張光光的床板,然後把行李裏的幾件衣服都鋪在了上麵。
“我不是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嗎,不要叫他什麼大俠,他配不上,連自己的妻小都保護不了的人,怎麼會是大俠?還有,什麼叫我可以和他一起去休息了,要不是他現在昏了過去,我才不會管他的死活。”
趙指柔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還是把季長醉抱到了床上,坐在了他的身邊。
她看著季長醉的臉,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額頭,感覺他的燒已經退去了一大半了。
“小韻,去打一盆涼水來,他的燒快要退了,再給他敷敷濕毛巾。”
季韻端著一盆涼水,拿著一條白毛巾走了過來,將毛巾遞給了趙指柔,笑道:“指柔姐你可真是口是心非,前一刻還說不會管他的死活,現在就要為他退燒了。”
“閉嘴,”趙指柔接過毛巾,將毛巾浸泡在了盆中的涼水裏,“你這個小丫頭,總是向著他那一邊,竟然都取笑起我來了。”
季韻道:“指柔姐,我可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你的心裏,一直都很十分地惦記著他,對不對?那日在紫竹林的偏閣裏,你氣走了他,其實也是為他好,對不對?”
“對又如何,不對又如何,總之是一切都迴不去了,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沒有用了。”
趙指柔將毛巾擰幹,敷在了季長醉的額頭上,眼神中既透露出脈脈的愛意,也透露出些許憐惜,還夾雜著一絲絲的恨、一點點的怨。
“指柔姐,我說這話你別生我的氣啊。要我說,這過去了的日子,是無論如何也迴不去了的,與其想著已經過去了的不好的事情,還不如和他一起安安心心地過著將來的日子,到將來的日子裏去尋求快樂。”
季韻坐在趙指柔麵前,抓住她的手,很認真的說道。
趙指柔歎了口氣,道:“你年紀還小,不懂得我心中的苦楚。以前的事情雖然在你看來已經是過去了,但在我的心裏,又有哪一天真正過去過?每一個落著雨的夜裏,以前的事都會像從地下湧現出來的泉水一樣湧進我的腦海裏,讓我怎麼樣也睡不著。”
她把手從季韻的手裏抽出來,撫著季長醉的臉頰,看著他的緊閉著的眼睛,又道:“你說要我和他一起安安心心地過著將來的日子,我和他卻早已經都沒有將來了,從在駟馬山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將來了。”
季韻看著滿臉愁緒的趙指柔,看著在她眼眶中滾動著的飽含著悲傷的淚水,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對於她來說,自從白門被滅門之後,這世上與她最親的人,她最重要的人,就隻有季長醉和趙指柔了,但他們兩個偏偏又自白門被滅之後,就遭受到了一連串的不幸,這讓她不禁想問問老天爺,問問天上的諸位神仙,我季韻是不是命犯了什麼煞星,與我有關的,我所在乎著的人,是不是一定都沒有好的命運?如果是的話,我用我的性命來換取他們餘生的幸福快樂,可不可以?
無論季韻是不是命犯了什麼煞星,也無論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神仙,總之她現在是改變不了什麼了的,因為一切都已經在四年多以前,在駟馬山上就成了定局了,她就算有著通天的神力,也無法再改變任何東西了。
趙指柔撫摸著季長醉的臉,覺得他消瘦了好多,她記得他以前雖然不胖,uu看書 .uukanshu.co 但是也並不算瘦,一身上下都長著恰到好處的代表著健康的肉,但現在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肉了,因為她摸上去感覺摸到的都是硌手的骨頭。
她正摸著季長醉的臉,這時季長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蘇醒了過來,悄悄地把一隻手握住了趙指柔的手,還裝作燒昏了頭的樣子,閉著眼睛道:“指柔,指柔,你離開應天,為什麼連一聲招唿都舍不得和我打?我現在又見到你了,一定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半步了。”
趙指柔一眼就看出季長醉是裝出來的,她和季長醉相處了這麼多年,對他的了解其實比對自己的了解還要多些,季長醉在想些什麼,她心裏比誰都要清楚。
“裝,你就繼續裝吧,我救了你的命,算是我在和自己找不痛快。”
趙指柔撥開季長醉的手,立即背過身去了。
她不想麵對著清醒的季長醉,因為那樣會讓她不知道要怎樣麵對才好,還會讓她心痛。
季長醉睜開眼睛,看到了趙指柔的背影,他其實在趙指為他敷上濕毛巾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但那時他還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誰,等到趙指柔開口和季韻說話,他立時就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就是趙指柔。
因為趙指柔的聲音他實在太過熟悉了,熟悉到就算趙指柔刻意變聲,他也能一下就聽出來,更何況趙指柔和季韻說話時,並沒有改變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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