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丘聽季長醉終於答應收他這個徒弟了,一把從地上爬了起來,都沒有站穩,險些跌倒在了地上。
季長醉抓住章子丘的肩膀,扶穩他的身形,道:“別高興的太早了,要是你以後練功的時候偷懶耍滑,我一定將你逐出師門。”
章子丘笑道:“你放心,用不了三五年,我會練得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你小子就會吹牛,我練了二十多年了,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你隻練個三五年,就想打遍天下無敵手,除非你小子是天上的武神下凡轉世。”
季長醉覺得章子丘真是狂妄,沒有什麼見識,不知道這天下高手之多,也不知道習武的艱難。
章子丘又道:“那你說武功要練到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境界,最快要多久?”
季長醉道:“那可難說了,以劍客這一行來說,要成為一個頂尖的劍客,天資與堅持,二者缺一不可。如果天資愚笨,就算從生出來一直練到死,最多也就能練成一個二流劍客而已,而如果天資卓絕,但卻不能堅持,喜歡走捷徑,那麼就會連二流劍客都算不上。”
季長醉把手中的木劍扔給章子丘,又道:“一言以蔽之,要想打遍天下無敵手,就要吃天下人都不能吃的苦,不然你憑什麼勝過別人?劍客對決,方寸之間便可判定生死,隻有靠真本事的人才能活命,那靠嘴皮子的人,決計活不長久。”
章子丘拿著手裏的兩柄木劍,道:“我可不是那種隻會耍嘴皮子的人,你別把我看扁了。”
“是不是隻會耍嘴皮子的人,一試便知。”季長醉指著遠處的一個鐵木樁,對章子丘道,“看見那個鐵木樁了嗎?”
章子丘道:“看見了。”
季長醉道:“那鐵木樁是用鐵樹的樹幹做成的,所以比一般的生鐵都還要硬。我現在以你師父的名義,給你安排第一個訓練任務,用你手裏的木劍去斬那個鐵木樁。你什麼時候能用木劍把那鐵木樁給斬成兩半了,什麼時候就可以和我學一些劍術了。”
章子丘看著那個鐵木樁,大道:“你沒發瘋吧,你自己說的,那鐵木樁比生鐵都要硬,我用木劍怎麼斬的開?”
季長醉道:“怎麼斬不開?木劍拿來!”
章子丘遞了一柄木劍給季長醉,季長醉拿著木劍走到那鐵木樁前,對章子丘喊道:“過來好好看著,看用這木劍到底能不能斬開這鐵木樁。”
章子丘走了過去,道:“過來就過來,我就不信你隻用一把破木劍,就能斬開這鐵木樁!”
待章子丘已經走近,季長醉無比熟練地單手握住木劍,一劍斬向那鐵木樁中心,道:“你好好看著,隻要心中有劍,就算是拿著一柄木劍,也能斬鐵碎金!”
隻見劍光一閃,木劍沒入鐵木樁,鐵木樁立即便被一分為二,切麵像玉壁一樣光滑,可見季長醉這一劍毫無停滯,幹淨利落,看得章子丘眼睛都瞪大了。
章子丘很是驚訝地道:“這……這怎麼可能?木劍怎麼可能斬的開鐵木樁?”
季長醉向白風斜那邊走去,道:“沒有可不可能,隻有做不做得到,你在這練著吧,木劍斬斷了就自己去削一把,什麼時候能斬開鐵木樁了,就什麼時候來告訴我。”
他留著章子丘一個人在那裏練劍,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白風斜麵前。
白風斜笑他道:“被章子丘那小子給刺中了,你可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還好大爺我沒有開賭局,不然可要虧死了。”
季長醉往章子丘那邊望了一眼,見他正在一劍一劍地斬著鐵木樁,沒有偷懶,對白風斜道:“我要是不給他刺中了,不收了他這個徒弟,他就會沒完沒了了,況且我師父這一派的劍術,總之是要傳下去的,隻要這小子真的肯用心學,傳給了他也無妨。”
他說完看著趙指柔和黃筱竹,又道:“你們怎麼也來這裏湊熱鬧了?小和尚和小韻呢?怎麼沒有看見他們的人?”
趙指柔道:“他們去福祿閣給你抓藥了,不過奇怪,他們為什麼去了這麼久還沒有迴來?”
季長醉道:“今天街上開市,他們可能玩去了吧。”
今天確實是歸海幫周邊的幾條街道每半月一次的開市的日子,街道上擺滿了各種小攤,人流湧動,很是熱鬧,但小和尚和季韻並不是因為這個才耽誤了抓藥迴去的時間,他們是在福祿閣上遇到了一些麻煩。
福祿閣是歸海幫附近三十裏內最大的藥房,說是“閣”,是因為福祿閣有三層高,但是隻有最高的第三層才有藥賣,底下的兩層都是用來住人的。
小和尚與季韻來到福祿閣的第三層之後,按著藥方要夥計給他們抓藥。
“這是藥方,你看好了,千萬別給我們抓錯了。”
季韻把藥方遞給站在藥櫃前的短衣夥計,反複提醒他,讓他一定不要抓錯藥了。
她這樣做不是因為短衣夥計曾經給她抓錯過藥,是因為這是最後一副藥了,她要保證一定不能出一丁點兒差錯。
“兩位請放心,我們抓藥是很小心的,一定不會給您抓錯了。”夥計拿過藥方,開始抓藥。
這藥方上開的藥有歸身、白芍藥、人參、白術、茯苓、陳皮、半夏、炙甘草,將這些藥材以水煎服,有著補氣血的功效。
藥很快就抓好了,夥計將包好的藥紮上繩子,遞給季韻,道:“一共是三兩銀子。”
季韻取出三兩銀子放在櫃臺上,拿走了藥,和小和尚說:“我們走吧,謝謝你陪我走了這一趟。”
小和尚道:“你不用謝我,我隻是自己想出來走走罷了。”
她們剛剛走到樓梯口,小和尚忽然一把推開了季韻,喊道:“小心!”
一支暗箭朝著他們射了過來,小和尚發現得早,推開了季韻,讓那支箭隻射到了一根柱子上,沒有傷到季韻。
這支忽然射出來的箭,讓來福祿閣買藥的人都下了一大跳,嚇得他們都紛紛跑下了樓,不敢再待下去,唯恐因此而丟掉性命。
而櫃臺前的夥計則早就抱住了頭,躲在了櫃臺下麵,都不敢把頭給探出來了。
季韻穩住身子,往四周瞧去,道:“是誰要殺我們?”
小和尚看見一個人影在窗戶邊一閃而逝了,又看了看插在柱子上的那支箭,道:“那人已經走遠了,不過他好像並沒有要殺了我們的意思,你看這支箭,這支箭根本就不是用來殺人的。”
季韻看向那支箭,隻見箭身上綁著一張請帖一樣的東西,道:“難道是有人要向我們傳迅嗎?”
小和尚拔出那支箭,道:“應該是的,我們先看看這箭上綁的是什麼東西,我猜是一張請帖,你猜是什麼?”
季韻道:“我猜也是請帖,不過就是不知道是給誰的。”
這箭上綁著的確實是一張請帖,小和尚把請帖從箭上拆了下來,打開一看,想了想,放在了季韻的手裏,道:“還是你來看吧,我不認識幾個字,這上麵寫著什麼我看不懂。”
季韻笑道:“你不認識字,那你以前在寺廟裏是怎麼念經的?”
小和尚道:“我不記得了,也許念經不需要認識什麼字,隻需要跟著別人念就行了。”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除了章子丘和白風斜這兩個什麼事都不上心的人之外,季長醉他們都發現小和尚對於見到季長醉以前的事,都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隻要是問起他以前的事,不管是誰去問,也不管是問什麼,小和尚一定都會說:“我不記得了……”
季韻打開請帖,看了一遍,對小和尚驚道:“這請帖是給季大俠的,說是要請他去南蠻的一個叫做無涯洞的地方參加一個武林大會,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一,離現在隻有六天了!”
小和尚道:“那我們可要馬上把這請帖給拿迴去,不然可能會誤了事的。”
季韻道:“你說的沒錯,我們現在趕快迴去,把這請帖交給季大俠看。”
兩人隨即趕迴了歸海幫,急匆匆地來到了季長醉的麵前。
季長醉這時正坐在一處樹蔭下,喝著茶,看著章子丘練劍。
“你們迴來啦,怎麼樣,街上好不好玩?有沒有看見什麼新鮮玩意兒?”
季長醉看見了季韻和小和尚,端著茶杯,站了起來。
季韻拿出那張請帖,道:“你說的什麼呀,我們可沒有去街上玩。在福祿閣上,有人對著我們射了一箭,不過沒有射中我們,但那箭上綁著一張請帖,是給你的。”
“給我的請帖,誰要請我去做客不成?”
季長醉拿過請帖,看了一眼,臉色立即就變了,隻見上麵寫著:
“季兄臺鑒,見字如唔,自燕元山一別,雖已十載,然時至今日,季兄當日之英姿,依然俱在眼中,久久不散。渡衣知季兄早已厭倦武林紛爭,怎奈自朝廷發布禁武令以來,大肆屠戮江湖人士,如此我等與之一戰,已是避無可避。渡衣故此與江湖同仁一道相邀季兄於六月初一至南蠻無涯洞參加武林大會,共商大事,請季兄賞臉前來。寒暑不常,希自珍衛,順頌。萬安。另:朝廷狗官孫汝成已被我等擒獲,現關於無涯洞內,待季兄前來,即斬之祭旗。如若季兄因故不能往,則六月初一,孫汝成亦為我等斬殺,以告慰無數江湖豪傑之英靈。呂渡衣親筆。”
季韻見季長醉忽然就變了臉色,和小和尚道:“你有沒有去過武林大會,那裏是不是一個很兇險的地方?”
小和尚摸了摸頭,道:“我不記得我有沒有去過了,也許去過,也許沒有,總之現在是想不起來了。”
“唉,真不知道你到底記得一些些什麼!”季韻走了出去,“我還是把指柔姐她們找來吧。”
小和尚看著她的背影,認真地道:“我記得很多事情,比如章子丘大前天借了我兩錢銀子買酒喝,我就一直都記得。”
季韻好像沒有聽見小和尚說的這句話,跑了起來,找來了趙指柔和黃筱竹。
她本來還喊了白風斜,但白風那時正斜躺在一張躺椅上曬太陽,說:“不就是一張請帖麼?這樣的小事,怎麼還要勞煩本大爺?”於是便沒有來。
趙指柔看到季長醉手中拿著那張請帖,臉上寫滿了掙紮和猶豫,從他手裏拿過請帖,道:“給我看看。”
將請帖仔細地看了一遍之後,趙指柔對季長醉道:“你想去無涯洞參加那個武林大會,你明知他呂渡衣叫你去沒有懷什麼好意,還是想去,是不是?”
季長醉道:“孫汝成在他的手上,我如果不去,到底是誰要殺了鈺鈺,隻怕就永遠都查不出來了。”
“可你如果去了,呂渡衣一定會拿你當槍使,讓你去和朝廷的人拚命,你安能還有命在?”
趙指柔很清楚季長醉一旦去了無涯洞,一定會兇險至極,因為他去了之後,不光要對抗朝廷,還要時刻小心他的那些江湖中的仇人對他的暗算。
她知道季長醉在江湖中的仇人是很多的,她也知道那明槍再怎麼厲害,再怎麼來勢洶洶,隻要想盡辦法,全力以赴,不是沒有躲過的機會,而那暗箭卻是怎麼也難以招架的,背後捅來的一刀,怎麼躲閃得了?
季長醉明白趙指柔是在擔心他的安危,但他知道這無涯洞他是非去不可的了,且不說呂渡衣的邀請,江湖中本來就沒有人可以拒絕,也不說孫汝成的死活,就是眼看著承載著他生命的江湖與朝廷之間就要開戰了,他怎麼能坐視不管呢?
“我知道你不要我去是為我著想,但我就算不去,也會有人找上門來,到時候我還是要去。”季長醉對趙指柔說道,“況且覆巢之下,不可能會有完卵。江湖與朝廷全麵開戰,我們無論藏身於何處,隻要我們人還在大暠朝境內,就絕沒有可以置身事外的可能。所以與其在這裏躲著麻煩,我倒不如去將那麻煩給解決了好了。”
趙指柔看著季長醉,問道:“這麼說來,你是一定要去的了?”
“是,無涯洞我是一定會去的,就算那裏會是我的埋骨地,我也一定要去。”
季長醉本不想把話說的這麼直接,這麼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但他還是說了出來,因為他不想給趙指柔一些看似若有,其實若無的希望。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無話可說了,畢竟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做一迴事,我再怎麼把它當成寶貝也沒有用。”
趙指柔歎了口氣,又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這種事發生了,入江湖容易,出江湖卻難如登天,這道理我早就明白了。”
“我對不起你,”季長醉道,“但我也沒有辦法,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人力已經無可扭轉了。畢竟總是事情改變人,人永遠也改變不了事情。”
趙指柔道:“你怎麼知道改變不了?你說改變不了,無非是你沒有那個能力罷了,你如果能一劍而退百萬師,一怒而使天子懼,事情怎麼會改變不了?”
季長醉歎息道:“你說的不錯,但人力終究有限,一劍退去百萬雄師,一怒使得天下驚懼,這是隻有天上的神仙才能辦到的事,我辦不到,天下間也無人可以辦到。”
季長醉說完,與趙指柔一起陷入了沉默。
小和尚感覺氣氛有一些壓抑,小聲問季韻道:“他們不是在說什麼去不去的事嗎,怎麼一下就說到什麼事情,什麼時勢,什麼天上的神仙了?這樣不是越說越離譜,越說越偏了嗎?”
季韻往小和尚的胳膊上掐了一把,道:“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在一旁聽著就好了,況且這也不幹你的事。”
小和尚胳膊吃痛,喊道:“你說話就說話,掐我做什麼?”
“你們別鬧了,去看看章子丘的劍練得怎麼樣了吧。”
黃筱竹見此時的情況很微妙,支走了季韻和小和尚,對季長醉和趙指柔道:“其實去與不去,仔細想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去了雖然危險,但待在這裏,危險也還是有的。呂渡衣能把請帖給送到這裏來,就說明他知道季長醉在什麼地方,這樣看來,其實躲已經是躲不掉了的。”
趙指柔道:“筱竹,你說的我也明白,但是他身上的傷好不容易快好了,我怎麼能再讓他去犯險?”
趙指柔又想起了以前季長醉隻要是晚上迴家,身上就會帶著一身的日子,感覺心裏很不好受,是那種明明心中有苦,卻一點都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我現在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我這次去會帶上章子丘,你們就留下來吧。我現在隻期望去了無涯洞後,我能活著迴來,能看見你們還在這裏。”
季長醉轉身離去,去意已決,迴屋中拿起孤鴻劍,收拾好行囊,竟然已經準備啟程了。
黃筱竹對趙指柔道:“他是真的要走了,你不要太難過了,他武功這麼高強,又經曆了那麼多次大戰,一定可以平安迴來的。”
趙指柔很苦澀地笑道:“你放心,這樣的場麵,他這樣的執意要走,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我不會再難過的。”
黃筱竹知道趙指柔所說的話完全是反過來的,又道:“他就要走了我們還是去送送他吧,不然想來總是有些遺憾。”
趙指柔道:“送送他麼?我怕我送了之後,他就不會迴來了。”
她又道:“不過送送也好,也算是給自己留了一個念想吧。”
趙指柔想明白了,既然阻止不了季長醉的離開,那便隻能祈求他能平安歸來了。
她現在很恨自己為什麼不是皇帝,為什麼不是可以號令天下的人物,那樣她就可以阻止這一切事情的發生了。
黃筱竹與趙指柔來到季長醉的房中,季長醉這時才剛剛收拾完行囊。
“指柔知道你決意要走,那是八匹馬也拉不迴來的,所以和我一起來送一送你,以祝你可以平安迴來。”
黃筱竹對季長醉笑著說道,臨別之前,她不想太過傷感。
季長醉提起行囊,對趙指柔道:“你能來送我,我已經非常知足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迴來,區區無涯洞,一定奈何不了我。”
趙指柔道:“你總是這麼自傲,到了無涯洞可不要太過鋒芒畢露了,小心給自己惹禍上身。還有對無涯洞裏的那些號稱是江湖豪傑的人,你一定要加倍小心提防,越是這種豪傑,往往越是心狠,越是陰險。”
季長醉笑道:“知道了,我記得這話我好像對你說過的,u看書ww.uukas現在你又說給了我聽,我一定會記在心上的。”
三人走出房門,到了演武場,季長醉叫來章子丘,道:“劍練得怎麼樣了?”
章子丘渾身上下都是汗,喘著氣道:“不怎麼樣,那鐵木樁上還一點痕跡都沒有,要把那鐵疙瘩給斬成兩半,我恐怕是要一直斬到八十歲了。”
季長醉笑罵道:“你以為你這樣在我麵前裝慘,我就會不讓你繼續練了嗎?”
章子丘道:“我可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季長醉又道:“好了,你運氣比較好,我現在暫時不要你練了,你和我一起到無涯洞去參加武林大會,我在路上教你一些最基本的劍招。”
章子丘一聽自己可以暫時不用斬那個鐵木樁了,大喜道:“那可是好極了,隻要不用再讓我用木劍去斬那個鐵木樁了,你就是要我和你閻王洞都成。”
“既然這樣,那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
季長醉和章子丘走到門口,趙指柔、黃筱竹、小和尚和季韻在背後送他們。
海正清知道季長醉要走了,站在門口送他,白風斜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到了門口來。
他們這些送季長醉和章子丘的人,都沒有說什麼相送的話,這樣的相送是無言的,更是沉重的,因為不知道送走的人還能不能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