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陸長崖這時候沒有太往前湊，過往的經(jīng)曆不止一次告訴他：有時候太出風(fēng)頭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冷眼旁觀著這一幕，隻見竇竹仝幾人聚在一起，商議該如何在子午橋設(shè)伏。


    大家都有和程大雷交手的經(jīng)曆，過程自然談不上愉快。甚至可以說程大雷這三個字已經(jīng)給大家留下很深的陰影。


    誰也不敢輕視對方，誰也不敢麻痹大意。


    竇竹仝清了清嗓子：“那惡賊隨時會通過子午橋，我們還需要早做準(zhǔn)備，若被他通過子午橋，再想留住他，怕就是千難萬難。”


    朱剛點點頭：“那惡賊帶著隨從，還有兩個女子，他的速度快不起來。我們現(xiàn)在趕往子午橋，應(yīng)該能在明天天亮之前做好埋伏。”


    “還是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竇竹仝深吸一口氣，感覺心髒跳動得格外有力。


    畢竟，這次對付的可是程大雷。當(dāng)初自己是怎麼從涼州逃出來的，又是怎地搞得眾叛親離，這些年又過得是什麼日子？


    每一天度日如年，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找程大雷報仇麼。沒有複仇的動力支撐，自己如何能活到現(xiàn)在。


    現(xiàn)在大仇得報就在眼前，竇竹仝如何能夠不激動。


    不僅僅竇竹仝有這心思，其他人都想起過往在程大雷受辱的經(jīng)曆。人人目光亢奮，表情激動。


    “取酒來。”竇竹仝大喝一聲。


    破廟中當(dāng)真還有酒，這是莫將難所準(zhǔn)備的。本是為了登高一唿，應(yīng)者如雲(yún)，到時候怎麼可以沒有酒。


    可現(xiàn)在應(yīng)者如雲(yún)有了，但登高一唿的卻並不是自己。


    有酒抬上來，分到粗瓷大碗當(dāng)中。竇竹仝第一個捧起酒碗，麵向眾人道：“今日你我兄弟在此聚義，為的就是一個人。大家與我同飲烈酒，同樣殺賊，報仇雪恨就在今朝。”


    “幹。”


    四五百因緣際會聚在一起的漢子將麵前酒一飲而盡，之後又同時砸碎酒碗，人人怒發(fā)衝冠。


    “出發(fā)。”


    竇竹仝第一個跨上馬，其後是餓死鬼朱剛，萬馬堂莫將難……然後是李青山等人。大家跟在竇竹仝後麵一同出發(fā)。


    過程中，李青山往後麵望了一眼。怎麼看不見陸兄弟了，剛才他肯推舉自己，是個能信得過的弟兄。


    然後，他看到陸長崖跟在隊伍最後麵，李青山招招手：“陸兄弟，你跟上來，同我一起走。”


    李青山可不願別人小看陸長崖。


    “哦，沒事，我在這裏挺好，挺好。”


    陸長崖不緊不慢的跟在隊伍最後麵，若是有心人一看便明白，他這個位置是最方便逃跑的。隻要情況有變，陸長崖可以保證在最短時間內(nèi)消失。


    自己是遠(yuǎn)程攻擊，有必要走在最前方麼。


    ……


    夕照關(guān)前，大漠無邊。


    夕照關(guān)的守將雄卯立在城關(guān)之上，將夕陽殘照盡收眼底。他身邊有幾個守軍，卻都上了年紀(jì)，並不是太將雄卯看在眼裏。就算他在身邊，也是該坐的坐，該躺的躺。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遇到，雄卯也不以為意。帝國大亂，上層經(jīng)曆了好幾次權(quán)力變動，但夕照關(guān)的守將一直都是雄卯。


    到他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升遷無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會老死在此地，棺材送迴原籍。到那個時候，帝國天子怕才會想起他這個老兵，將他的官職往上抬一抬。


    這是一眼望得穿的人生。


    不得不說，雄卯是個稱職的將軍。每日都會巡查邊關(guān)，打探戎族動向，訓(xùn)練士卒……可作為守關(guān)之將，他能做的也僅僅是這些了。


    他也吃空餉，他也貪財好色，有些事他也做得不地道。


    但的確是如他這樣的一個個老兵，支撐著帝國的架子，使得那大廈不至於轟然倒塌。


    可這員老兵快撐不下去了。


    朝廷運(yùn)送過來的糧草越來越少，根本支撐不起一座三千人的邊關(guān)。雄卯帶領(lǐng)著手下墾荒種糧，但年景不好的時候，也需要冒充山賊去打劫大戶。


    西北望，是浩浩沙漠。長安那些爭來爭去的大人物是否知道：帝國最大的敵人從來不在帝國內(nèi)部，而是西北草原上的虎狼戎族。


    夕照關(guān)是西北第一道門戶，與戎族直接接壤。朝廷本該好好經(jīng)營此地，要先守好此地，方才有餘力收拾好帝國的爛攤子。


    可誰還在意了，為一個官職，一寸地盤鬧得不可開交，竭盡聰明才智。可那些聰明人，卻不肯分出一些智慧想想此地。


    夕陽掛在他的臉上，他擠出一抹慘淡的笑。


    能夠埋到故土，甚至都算是理想。有朝一日戎族南下……


    耳邊忽然響起戰(zhàn)鼓聲，換來雄卯一陣陣心跳。他睜大眼睛往前方看去，隻見遠(yuǎn)處出現(xiàn)一道塵線，然後是千軍萬馬奔騰。


    “戎族，是戎族。”


    幾員閑散守軍也站起來，驚慌失措道：“戎族打過來了。”


    “慌什麼慌。”雄卯大喝一聲，心情實在糟糕到極點：“所有人上城牆，將兔崽子打迴去，想來夕照關(guān)搶我一筆，他們來錯地方了。”


    話雖然如此說，但雄卯知道，戎族如此聲勢，絕非是搶一筆就走。


    戎族常常入侵，卻很少攻擊夕照關(guān)，因為此地易守難攻，他們是費(fèi)力不討好。但今天對付起大軍從夕照關(guān)過，目的就分明顯了……


    因為夕照關(guān)距離長安最近。


    “將軍，有兄弟去搶糧了，咱們現(xiàn)在隻有兩千老兵。”一員兵丁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


    雄卯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夕照關(guān)已經(jīng)守不住了。天時地利人和，自己一樣不占，已經(jīng)是天要己亡。


    看來是迴不到老家了。


    雄卯咧嘴笑了笑，忽然拔出佩刀：“怕什麼，不過是群餓死鬼。點亮烽火臺，其他人隨我上城牆，夕照關(guān)是我們的地盤，把這群畜生堵迴去。”


    戎族一接近城牆，便展開強(qiáng)攻，沒有給雄卯半分喘息的機(jī)會。戰(zhàn)鬥從黃昏持續(xù)到深夜，本以為一時半刻就能攻下的夕照關(guān)，堅持了三個時辰。


    城門被攻破之後，雄卯帶領(lǐng)殘餘人馬展開巷戰(zhàn)，又拚死焚毀糧倉，沒有給戎族留下一粒糧食。


    而他，也死在糧倉燃起的大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