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焰戴上鬥笠,背上竹筐。與穆雲昭一同出了城後,憑著記憶裏那位老郎中的指引一路向南而去,走了約莫五裏地,穿過片片叢林,果見前方有一座巍峨聳立的高山矗立在那。二人鼓足了勁再向前行了一段路程,耳邊漸漸聽見前方傳來陣陣轟鳴聲。
“穆姑娘你聽,前方有水聲,而且水流湍急,氣勢磅礴。此處有山有水,倒是個絕佳的所在。”唐清焰提了提背上的筐子,對著身後的穆雲昭笑道。
穆雲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果聽見前方有水流聲。她歡喜的拍了拍手,腳步也不自覺的放快了幾分。“走走走,咱們去湖邊洗把臉。”
“哎哎哎,慢點,小心腳下。”
唐清焰見她這副猴急的模樣,隻得無奈的跟了上去。
二人越往前走,前方的轟鳴聲便越響。等她們走到近前仔細一看,發現前方竟是一處深潭。萬丈高崖上,一道氣勢磅礴的瀑布飛流而下,匯聚於潭水之中。飛濺起的潭水敲打著崖下的石頭,如同戰鼓嗡嗡而響。想來此前的轟鳴聲便是由此而來。
穆雲昭走到潭水邊,雙手捧起一灘水朝臉上拍了拍,又掏出隨身攜帶的絲帕放入水中浸濕,舒舒服服的擦起了臉。此地的潭水冰涼透骨,紅潤的臉頰剛一觸及到濕巾,涼的她本能的倒吸一口涼氣。
“唐姐姐,這山看起來好高啊。咱們真的要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怎麼,後悔啦?”鬥笠下,唐清焰不自覺的微微一笑。
穆雲昭擺了擺手,解釋道:“沒有啦,我隻是好奇像這種道路陡峭,崎嶇難行的山勢,唐姐姐你要打算如何上去。”
“嗯,這是個好問題。”唐清焰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一如少女之時般靈動可人。“因為,我可以飛上去。”
“啊?”
一隻手忽然抓住穆雲昭的肩膀。“抓穩了。”
“啊?啊!”
伴隨著一聲尖叫。不等穆雲昭迴過神來,她隻覺得眼前一花,再然後聽得耳邊風聲唿唿作響,雙腳懸空,自己竟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
“到了。”
不一會兒,懸空著的雙腳總算是踩到了地麵。她心有餘悸的睜開眼睛,愕然發現眼前是一條細長起伏的山道。迴首再望,先前山腳下的那處深潭已經消失不見。唯有耳邊瀑布拍打山石的轟鳴聲證明了她先前所見並非幻覺。
短短一瞬間,她們竟已從山腳下飛到半山腰上。
“騰雲駕霧,謫仙下凡。唐姐姐的輕功當真了不得。”穆雲昭由衷的讚歎道。
唐清焰恬然一笑,笑容中卻隱隱帶有幾分苦澀之味:“穆姑娘過譽了。如今再了得的輕功,在我這裏也不過是些無用的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罷了。”
“唐姐姐你這話可就不對了。”穆雲昭稍稍放快了腳步,追上唐清焰的步伐。“咱們自打從瓊靈島出發到現在,目的不就是前往昆侖雪山找到那位老神仙,求他治好你體內頑疾?現在眼看就快到昆侖山了,你可不能自怨自艾啊。畢竟除了李大哥外,還有我、淮瞻,我們都會竭盡所能幫助你的。”
前麵唐清焰腳步忽然停住了。
“唐姐姐?”
唐清焰看了眼身旁一臉疑惑的穆雲昭,摘下頭上的鬥笠,似笑非笑道:“穆姑娘,倘若我真的痊愈了,你和你身後的穆家就不怕我迴到中原圖謀不軌,為禍武林?你可別忘了,我如今的頭上,可還有個天門宗少宗主的名頭。”
空中一片飄浮的雲朵遮擋住了天上的太陽。太陽光從雲彩的縫隙中傾瀉而出,灑在唐清焰的身上,照射的她絕世的臉龐忽明忽暗。
時間仿佛一瞬間定格,空氣也變得凝固起來。二女互相對視了許久,誰也未曾發聲。
又過了一會兒,穆雲昭輕輕的舒了口氣,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你不會。”
“你就這麼確定?”
穆雲昭嘴角一勾。“若是曾經或許會有所提防。然而憑這數月來的相處,唐姐姐你是何等樣人雲昭自認為略知一二。天門宗少宗主也好,江湖女神醫也罷,說到底不過是一個身份、一個稱唿。這世間的善與惡,正與邪,若是僅憑他人身份便輕易下定論,那與那些惡人又有何區別。”
唐清焰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一歎:“本打算裝模作樣嚇唬嚇唬你,誰知你卻這般不配合。無趣,無趣。”
穆雲昭也歎了口氣,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說道:“唐姐姐,說來也氣人。枉我這一路上對你一個勁的以‘姐姐’相稱,可到頭來你還是見外的喊我‘穆姑娘’。李大哥與我男女有別也就罷了,怎麼你也跟我這麼生分。”
“有嗎?”
仔細迴想起來,貌似從第一次見到穆雲昭開始,她便大大方方的稱唿自己為“姐姐”,反倒是自己顧及穆雲昭背後龐大的穆家,故而有意無意的與她拉開距離,稱唿上也僅僅稱唿她為“穆姑娘”。
唐清焰思索了一番,道:“那我便和淮瞻一樣,喊你‘雲昭’,如何?”
穆雲昭嫣然一笑,笑顏如花,明媚萬千。“這就對了嘛。咱們既然是夥伴,‘姑娘長,姑娘短’的叫總歸生疏。叫我名字顯得更親近嘛。”
二女相視一笑,繼而手拉著手一同踏上這山腰間的羊腸小道。
…………
“啪。”
一隻精致小巧的酒杯摔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杯中的酒也灑了一地,唯有地麵上仍殘留著陣陣酒香,迴蕩在空氣之中。
“可惜,可惜。”蕭越惋惜的蹲下身將碎片拾起,嘴裏還不忘朝麵前之人埋怨道:“親手遞給你,你竟然握都握不穩。這可是老道精心釀製的藥酒,大過年的第一時間高高興興的給你送來品鑒,旁人都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誰知竟被你給糟蹋了。”
他此時身處一處密室之中。這間密室不見天日,漆黑一片。唯有幾處長明燈仍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勉強能看清密室的情況。
幾本散落一地的書籍,兩張椅子,一張床鋪。以及地上拖著一條條長長的鐵鎖鏈子。
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幾條鐵鎖鏈子最終都順著同一方向——一個頭發披散,麵目可憎的中年男子身上。
隻見中年男子的雙手、雙肩,加上脖子。各處都套上一道粗壯的鐵鏈。鐵鏈雖長,但也僅僅隻能在這間密室內行走。事實上換作常人,即便鐵鏈能通向密室外,身上戴了這麼多條重物,就連邁步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有事說事。”中年人顯然不想廢太多話。
蕭越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大過年的,這裏就咱們二人,無非就是找你喝酒聊天解解悶,打發打發日子。”
中年男子冷眼看著蕭越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好裝起來,淡淡道:“你若有誠心,大可將一壺酒全給我。”
“嘿,你還真不客氣啊。”說罷,蕭越將身邊酒壺朝他擲了過去。
中年人接過酒壺,仰頭猛灌了一口。由於灌的猛了,不少酒從他嘴邊流淌而出,流的他滿衣襟都是。看的蕭越好不心疼。
“前些時日唐焱來了。”
中年人輕輕的“嗯”了一聲,並未說什麼。
蕭越見他一言不發,補充道:“他把珞鶯丫頭也帶來了。”
中年人點了點頭,自顧自的喝著酒。
“雖已成婚多年,孩子都已成家。可看他們夫妻倆那恩恩愛愛的勁兒,嘖嘖嘖嘖,老道一個修道之人都覺得肉麻。”
這時,中年人提著酒壺的手頓了頓。
這一小動作被蕭越看在了眼裏。
“臨走時,他求老夫為他們夫妻倆卜了一卦。卦象上說,他們夫妻二人最終將長相廝守,至死不渝。夫妻恩愛,幸福美滿。將來子孫滿堂,其樂融融,共享天倫之樂,著實令人羨慕吶。”
中年人放下酒壺,冷漠的掃了眼蕭越,淡淡道:“我明白了。你是專程過來氣我的。”
蕭越哈哈一笑,顯然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氣你倒是其次,不過唐焱此番前來的確提到了你。”
中年人喝了口酒,冷聲道:“哼,他是沒臉來見我,竟托你代為傳話。”
“到底是他沒臉見你,還是以你如今的身份不配讓他屈尊前來,這一點你得拎清楚。”蕭越臉上笑意一斂,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分。
“他說了什麼?”中年人不想再身份差異的問題上糾結太多,直接直奔主題。
蕭越道:“無非就是托我告訴你,焰兒的事情他已竭盡全力去幫她擺平。江湖之中,廟堂之上,唐門、蕭氏各有門路。此番不過是長沙王一家之言,以唐蕭兩家的實力,平息下去不難。”
說罷,蕭越重重一歎,別有深意的看了眼眼前之人,又道:“平心而論,唐焱對你可謂是仁至義盡。當年你犯下諸多殺孽,結下多少仇家。走火入魔自甘墮落,本該是萬劫不複。如今你能心平氣和的和我喝酒聊天,全賴當年唐焱之功。你父女二人終究是欠他太多。二十餘年間,究竟是他沒臉見你,還是你司空離沒臉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