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醒來的時候，屋內(nèi)有燭光輕輕搖曳著，陸柳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


    就在這時，他的喉嚨突然有些發(fā)癢，他想忍住不咳出聲來，可是越是想忍越是忍不住，咬牙堅持了一陣後，他最終沒能忍住，大聲的咳了出來。


    陸柳聞聲醒來，她伸手將額前的亂發(fā)捋到耳後，眼睛有點紅，還有點腫。


    她看著陳之笑了笑，說道：“你醒了？”


    陸柳臉上是陳之從未見過的溫柔，他當然知道是怎麼一迴事。


    那一刻他的確是蕭問天，可也僅僅隻有那一刻，蕭問天的殘魂在用他的身體抱了一下陸柳後，就徹底煙消雲(yún)散了。


    陳之看著陸柳，也笑了笑，不過他笑的很尷尬。


    “那個......我睡了多久了？”


    瞧見陳之臉上的尷尬，還有眼中那一絲生分，陸柳心底歎息一聲，她知道，他不會再迴來了。


    想到這裏，她從床邊站了起來。


    “我們是今早到的安和城，此時剛?cè)胍箾]多久。”


    “哦，我還以為睡了幾天幾夜了呢，對了，找到我?guī)熜至藳]？”


    “找到了，聽說他也受傷不輕，此時正在宮裏養(yǎng)傷。”


    “哦。”


    “嗯。”


    一陣沉默過後，陸柳抿了抿嘴，然後對著陳之微笑了一下，說道：“那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陳之點點頭。


    陸柳推開房門，準備往外走的時候，陳之又喊住了她。


    “陸姑娘，他已經(jīng)不在了。”


    “嗯，我知道了！”


    “我已經(jīng)繼承了他的修為，你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一定盡力而為！”


    陸柳聞言，一臉溫柔的朝陳之看去，笑著說道：“那餘生你替他陪我過，如何？”


    陳之尷尬的撓了撓頭，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吞吞吐吐道：“這......”


    陸柳瞧見陳之的模樣，捂住嘴巴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在屋子裏迴蕩著。


    “我跟你開玩笑的，好了，不跟你說了，你快休息吧！”


    說罷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月色正好，夜裏起了風，到底是春風，雖然帶著一絲涼意，但終歸是溫柔的。


    陸柳斜倚在客棧閣樓的欄桿前，清風晃動著她的發(fā)梢，輕輕撫著她的臉龐，癢癢的。她眼中倒映出的月影比天上的月亮還明亮些，大概是疊上了淚光的緣故。


    她在竹林中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時，迫切的想從他的身上看到蕭問天的影子，她等呀等，終於等到了那句久違的“柳柳”，這一刻，她等了整整十七年。


    滿心歡喜過後，他卻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再見即是訣別。


    她眼中閃爍著的光影，璀璨了一陣後，出現(xiàn)在她的臉上，變成兩道星光點點的銀河。


    沒有聲嘶力竭，隻是默默地流淚，等到東邊的天空開始泛白時，她擦去嘴角的淚痕，轉(zhuǎn)身朝樓下走去。


    陳之起的很早，他不知道陸柳住在哪個房間，心想她昨晚睡得遲，早上應(yīng)該會多睡會兒，於是他打算先去看看師兄。


    他剛走下樓梯，趴在櫃臺上小憩的掌櫃聽到動靜後將頭抬了起來，他微笑著對掌櫃的點點頭。


    掌櫃的在看清陳之的模樣後，立馬從櫃臺後站了起來。


    “公子，昨日送你迴來的那個姑娘讓我告訴你，她迴大元了！”


    陳之愣了愣，問道：“什麼時候走的？”


    掌櫃的揉了揉眼睛，迴道：“大概是半個時辰前，天還沒亮好的時候就走了。”


    陳之哦了一聲後，走出了客棧。


    往東是出城的方向，往西是前往皇宮的方向。


    他站在客棧門口，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往西邊去了。


    齊尚淵後背有傷，無法躺下，隻得坐著閉目養(yǎng)神，門外侍衛(wèi)通報陳之來了，他睜開眼睛示意身旁的太監(jiān)將門打開。


    摒退旁人後，齊尚淵讓陳之在自己身前坐下。


    “你還好吧？”


    “我還好，師兄，你傷的重嗎？”


    “是些皮肉傷，重倒不重，就是有點礙事！”


    “那就好，師兄，二師兄他，他也去了。”


    齊尚淵聽到韓冰死了的消息，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他歎了口氣道：“就剩我們倆了！”


    陳之點點頭。


    齊尚淵接著說道：“你先在潛龍街住著，十天，最多十天，等我將朝中事情處理完畢，你直接搬到宮裏來住，韓千城不是想當異姓王麼，我要讓天下人看看，什麼樣的人才有資格當異姓王。”


    陳之聞言心中一陣驚濤駭浪，他連忙說道：“師兄，此事萬萬不可！”


    可還未等他說完，齊尚淵就開口說道：“我現(xiàn)在還能坐在這個皇位之上，十之八九，不對，應(yīng)該全都是你的功勞，怎麼算，你都有資格做我大離的異姓王。朝堂初定，我也需要有一個自己人幫我，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勿需再議！現(xiàn)在想來可笑，我先前還設(shè)立恩科，打算讓你一步一步往上走，我跟董相一樣，都太過在乎世人的眼光了，現(xiàn)在再想，我乃一國之君，我想封官便封官，想封王就封王，誰敢言之。”


    齊尚淵用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完的這番話，陳之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下去。


    “師兄，老曹之前說過應(yīng)忠王應(yīng)該不會對董相下手的，可是為什麼最後還是......？”


    “齊道元一開始確實沒想過對董平下手，他篡位之初想仰仗董平幫他鎮(zhèn)住朝上眾人，董平也沒有推辭直接答應(yīng)了他，還以宰相之名號令百官參加了宣誥禪讓一事的朝會。在朝會上，董平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怒發(fā)衝冠，直言齊道元乃竊國之賊，謀逆之徒，將他罵了個體無完膚。韓千城提劍朝著董平走去之時，滿朝文武，唯有蔡大忠一人上前護在董平身前。”


    齊尚淵說罷歎息一聲，接著說道：“為君一朝，有董平為相，是我之幸啊！還有蔡大忠，老曹，隻怕此生再難遇到這般忠心之臣了。”


    說到老曹，陳之猛然想起自己來宮中的正事，他從懷中取出那個老曹托付給他的包裹，遞給齊尚淵。


    “師兄，老曹怎麼樣了？”


    齊尚淵接過包裹後輕描淡寫地放在一旁，再歎口氣道：“老曹也死了！”


    兩人再說了會兒話，陳之倒還好，齊尚淵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倦意，於是陳之起身告辭，一個人迴了潛龍街的院子。


    打開院門，翠竹依舊亭亭玉立，地麵上斑駁的光影一如他離開院子時那般。隻是院子裏，再沒有了老曹，再沒有了董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