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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


    成都府衙中堂內,張武此刻又是震驚,又是後悔。


    震驚有著李唐宗室血脈的李商隱勸進自家節帥稱王,後悔自己竟然沒加入這其中去。


    同樣震驚的人裏,還有站在他旁邊,作為當事人的劉繼隆。


    拿下大半個三川後,他想過很多人會勸進自己稱王,但他沒想到竟然是李商隱來勸進。


    正因如此,在李商隱話音落下後,劉繼隆眉頭緊鎖:“可是何人逼迫義山進行此舉?”


    “非也!”李商隱中氣十足,他搖頭將手中文冊呈上。


    “以節帥之功,理應進王;即便節帥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麾下考慮。”


    劉繼隆聽後麵露不喜,畢竟“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是他長久以來的發展思路。


    當今天下,沒有幾個人敢於自稱為王,他如果這麼做了,無疑就是出頭鳥。


    哪怕如今朝廷已經與他全麵交鋒,但他依舊不想落人口實。


    “稱王之事,不可再議!”


    劉繼隆轉身往書房走去,李商隱和張武見狀急忙跟上。


    待劉繼隆走迴書房坐下,二人站在他桌案前作揖,李商隱先開口道:


    “某自然知道節帥在顧忌什麼,但如今我軍已經控製隴右道、劍南道、山南西道、關內道等多處,仍舊治隴右都護府,雖屬規矩,卻不實際。”


    “且張節帥已經改旗易幟,一軍之中,如何能有兩個節帥?請您三思!”


    張武眼見李商隱說完,也不肯放過這個勸進的機會,立即說道:


    “節帥,我軍打下成都後,便有不少弟兄在私下議論,但他們不是想勸您稱王,而是稱帝……”


    他話音落下,劉繼隆便立即看向他,眼神中蘊含怒意,似乎在警告他,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搗亂。


    張武低頭迴避了他的眼神,卻繼續低頭說道:“末將當時也曾訓斥弟兄們,但他們都說……”


    “說什麼?”劉繼隆眼眶四周肌肉微微抽搐,兇氣十足。


    “他們都說,自南北朝以來,便有‘金刀之讖,劉氏當興’之說,您就是金刀之讖所說的當興劉氏!”


    張武硬著頭皮將此話說了出來,劉繼隆卻立馬反駁道:


    “自南齊到此三百八十餘年,如果金刀之讖是真的,就不會有太宗的大唐了!”


    “節帥!”李商隱猛地起身,與劉繼隆四目相對。


    劉繼隆不忘提醒:“義山,你別忘了,你也是宗室血脈……”


    “某沒忘!”李商隱眼神倔強,不等劉繼隆繼續開口,他便說道:


    “可某更沒有忘記,此前的河西、隴右、朔方、秦州、山南西道、劍南道是何等情況!”


    “某知道您心中所想,可若沒有您,這些地方哪來的太平景象?!”


    “大唐已經老邁,哪怕有再多有識之士扶持也無法阻止其傾覆。”


    “倘若大唐傾覆,天下又將重現秦末、漢末、南北朝的亂象,您難道忍心看著天下如此嗎?”


    “天下不會如此!”劉繼隆將其打斷,李商隱卻句句緊逼:“那就請您拿出姿態來,讓某看看清楚。”


    “你……”劉繼隆眼底閃過怒氣,卻見李商隱抬手作揖:


    “大唐從未有異姓不可封王之規矩,您即便不稱嗣王,也該稱郡王。”


    他單膝下跪,這讓劉繼隆怒意消散幾分,卻又聽他說道:


    “南下前,我已經與陳都督商議好了,由他出兵奪下金州的石泉、漢陰二縣。”


    “高都督已經將我眾人奏表發往朝廷,西境官員盡數奏表您為漢陰郡王!”


    “此過在某三人,若是您覺得某三人做的不對,請懲治某三人吧!”


    李商隱、高進達、陳靖崇三人先斬後奏,不僅利用劉繼隆沒有向朝廷發出檄文,從而向朝廷發出奏表來反製劉繼隆,還利用朝廷可能知道這件事來逼迫劉繼隆稱王。


    隻要朝廷看到奏表,朝野必然震怒,哪怕劉繼隆不稱王,朝廷也會覺得劉繼隆已經稱王。


    “你們也想步李驥的後塵嗎?”


    劉繼隆眼角抽搐,胸中怒意橫生,他最不喜歡看到有人逼自己。


    “漢王、您應該知道我們與李將軍的不同!”


    李商隱低下頭去,順帶將稱唿改為了漢王。


    至於他口中所說的不同,第一在於三人日常中立的行為,第二則是在於三人的年紀。


    三人之中,李商隱和高進達都年過五旬,而陳靖崇再過兩年也就五十歲了。


    對比之下,劉繼隆如今不過三十五歲,正直壯年。


    即便三人有什麼能耐,最多也不過活十幾二十年,哪怕眼下有勸進之功,也很難在日後形成太大的勢力來對抗劉繼隆。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李商隱才會說出三人姓名,而不說其他人的姓名,因為其他人太年輕,亦或者過往立場不行,無法作為代表。


    “這麼說,你們三人是吃定我了?”


    劉繼隆質問李商隱,李商隱依舊低著頭:“不敢,隻是局麵如此,我們不能讓漢王您自己提出稱王之事。”


    “若漢王覺得我們三人做得不對,我三人可被貶迴鄉。”


    氣氛驟然凝固,李商隱不再言語,劉繼隆也沉默下來,張武則是由於年輕,不通政治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半柱香過去,在張武腿都快跪麻的時候,劉繼隆的聲音宛若天籟作響:“張武……”


    “末將在!”張武連忙迴應,隨後便聽到劉繼隆繼續說道:


    “傳令,奪去李商隱、高進達、陳靖崇三人除正職外所有散職。”


    “這、是!”張武硬著頭皮應下,李商隱卻鬆了口氣。


    隻要勸進成功,哪怕正職被剝奪都可以,更何況散職。


    無非少了幾千石俸祿,但如今正值大戰,這些散職散階很快就會通過戰功的方式重新迴到他們身上。


    奪去散職,無非是自家漢王在向外傳遞訊息,不喜歡這種方式的勸進罷了。


    這種方式不可行,日後便用其他方式的勸進便是。


    “起來吧。”


    劉繼隆沒有明說誰,但李商隱還是站了起來,對其作揖:“謝漢王開恩。”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劉繼隆臉色恢複平常,指著桌案上的厚厚文冊道:


    “東西川的事情,某已經為你處理大半,剩下都是你的。”


    “此外,田畝丈量及人口登籍造冊,甚至伺候的分田事宜,都合該由你緊盯處理。”


    “入夏前,我要看到劍南道和山南西道的圖籍。”


    “兩月足以!”李商隱沉穩作揖迴答,而劉繼隆則是詢問道:


    “北邊發生了何事,現在可以說清楚了?”


    見劉繼隆詢問,李商隱當即稟報道:“朝廷令宗男尚黠戛斯公主,黠戛斯的可汗決定助兵十萬,襲擾涼州。”


    “張昶都督得知此事,已然快馬北上涼州,涼州又有鄭處與一萬三千五百弟兄駐守,守住城池應該不成問題,但城外的作物……”


    “還有嗎?”劉繼隆眉頭微皺,已經升起了北上的念頭,但仍舊詢問起來。


    “鄭畋在隴州、涇原整訓九萬兵馬,準備入夏前進攻秦州和蕭關。”


    “這些消息都是合伊難支帶來的,他得知可汗要與我們為敵後,當即率領三千親族部眾南下朔方,前來投奔您。”


    “高都督將其與其四十餘名親族安排到了臨州,其餘三千部眾被安置在朔方境內,均分田畝,發放牛羊給他們自食其力。”


    李商隱將情報來源講了個清楚,劉繼隆卻沒想到,隻見過他兩麵的合伊難支,竟然會舉族南下投靠自己,還帶來了如此重要的情報。


    他眼神閃爍,隨後看向張武,邊說邊吩咐道:“涼州是我軍糧倉之一,絕不可讓黠戛斯人搗亂。”


    “張武,你傳令下去,集結隴右出身的精騎,五日後隨我北上臨州。”


    “是!”張武果斷作揖應下,而劉繼隆又看向李商隱吩咐道:


    “三川的情況,你應該比我還要了解,我希望你能帶著三川這數百萬百姓,過上如涼州百姓那般的好日子。”


    “某定不辱命!”李商隱沉穩作揖,劉繼隆見狀擺手:“都退下吧。”


    “是……”


    張武應下,正準備後退,卻見李商隱並未離去,但他也沒說什麼,而是退出了中堂。


    “還有其它事情?”劉繼隆皺眉看向仍舊站在原地沒走的李商隱,李商隱卻繼續呈出了此前那本文冊。


    “請漢王閱覽……”李商隱沉著說著,劉繼隆聞言疑惑。


    他此前以為這文冊就是勸進的名單,如今就李商隱表情來看,恐怕不是什麼名單。


    想到這裏,他接過了文冊,隨後將其打開,隻見文冊首頁竟然寫上了《漢梁孝王世家譜係》。


    “這是什麼?”劉繼隆皺眉質問李商隱,李商隱卻老神在在道:“某與酒刺史派人前往了您的家鄉,從您族人手中獲取的家譜。”


    “某早與那些族人恩斷義絕了。”


    劉繼隆已經猜到了李商隱的心思,果斷將這本家譜丟到了地上。


    昔年他在家鄉被吐蕃番將為難作奴,甚至要賣往邏些城為奴隸時,他那些幾家親戚都勸他老老實實被賣去邏些城,就連他阿娘也被這群人針對謾罵。


    若非張議潮起義,張淮深率先攻入囚禁他的軍營,他說不定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他不殺那群人便已經不錯,這家譜也肯定不是那群人所做,隻是李商隱借助他們的名頭,弄出來的家譜罷了。


    “節帥還是看看吧。”


    李商隱撿起家譜,再度遞給了劉繼隆。


    劉繼隆無奈接過,壓著脾氣將其打開翻看。


    【孝文帝凡四男:長子曰太子,是為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參;次子勝。】


    【孝文帝即位二年,以武為代王,以參為太原王,以勝為梁王;後徙代王為淮陽王,以代盡與太原王,號曰代王。】


    【參立十七年,孝文後二年卒,諡為孝王;子登嗣立,是為代共王;立二十九年,元光二年卒;子義立,是為代王。】


    【元鼎中,漢廣關,以常山為阻。徙代王於清河,是為剛王;並前在代凡立四十年薨,子頃王湯嗣。二十四年薨。】


    【地節四年,坐廢為庶人,徙房陵,與湯沐邑百戶……】


    麵對開篇的長篇大論,劉繼隆簡單看了個大概,差不多就是說漢文帝生四子,自己這脈是第三子劉參。


    劉參本來是太原王,後來變成了代王,傳過三代後,到了武帝年間因為西漢開拓疆土而被遷徙為清河王。


    地節四年,由於這位清河王犯了事情,所以被廢遷房陵。


    劉繼隆繼續向下看去,隨後便見自家這脈又被封為廣宗王,結果被王莽篡漢廢黜。


    劉秀光複漢朝後,本家又舉孝廉為官,後續沉沉浮浮,到了漢末已經淪落為博平縣的市掾。


    簡單解釋,就是負責市場管理的吏員。


    “比‘弘不仕’好些……”


    劉繼隆暗自吐槽,隨後繼續翻看,然後就見到了他這一脈先投靠袁紹、再投靠曹操,然後投靠司馬家,在晉朝混了個聊城縣令。


    結果好景不長,五胡亂華的局麵下,舉家南逃襄陽,在山都縣擔任負責水利的水曹。


    前秦南下後,本家又逃到長沙郡,在當地繼續擔任微末小吏。


    繁衍幾十年後,隨著劉宋建立,得貴人門蔭舉薦而擔任軍主(編製二千人),隨劉裕北征,事後在上洛郡(商洛)駐紮並繁衍。


    後來北魏南下,吞並上洛郡,本家投入北魏,被遷徙到了關中。


    再往後近二百年時間裏,基本都在關中擔任微末小吏,偶爾出個縣令,卻又因為分家而繼續平淡。


    待到貞觀年間,隨軍西征後在涼州安家。


    吐蕃入侵後,一路退往西邊,在瓜州被俘為奴。


    【江生興業,興業生步可,步可生繼隆,繼隆……】


    小半個時辰過後,劉繼隆算是看完了這本所謂的《漢梁孝王世家譜係》。


    “真按照這上麵這麼說,某豈不是劉邦三十九代孫?”


    劉繼隆將文冊放在了桌上,沒有繼續再丟到地上,而李商隱見狀也頷首道:“確實如此。”


    李商隱以為劉繼隆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不曾想劉繼隆搖頭道:“可某未曾聽聞家中阿耶或耶耶說過。”


    “或許是……”李商隱還想繼續說下去,劉繼隆卻擺手道:


    “此事日後不必再說,你退下吧。”


    李商隱見狀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無奈歎氣作揖離去。


    眼見他離去,劉繼隆則是隨手將這本所謂的《漢梁孝王世家譜係》丟到了書架一角,隨後迴到了榻上休息,腦中想著如何對付黠戛斯和鄭畋的這十九萬兵馬。


    接下來幾日,他不是與李商隱出城查看西川的分地事宜,就是去看百姓的情況。


    事實證明,隨著都督府宣布取消所有雜稅,改雜稅並入田稅,依田收稅後,西川百姓的臉上肉眼可見的多出了笑容。


    隴右南下的那六千多官吏,在經過近月的宣傳和行動後,三川的百姓們也知道了重新登記造冊關乎之後的分地政策,紛紛將自家隱匿的人口匯報出來。


    那些世家豪強見到了劉繼隆血腥鎮壓的手段,又看見劉繼隆完全不需要他們幫忙治理三川後,當即也不敢隱匿人口,生怕被劉繼隆找到把柄,趁機鎮壓。


    在這樣的環境下,哪怕許多逃入山林的百姓,也在平日的下山采買物資中了解到了都督府的政策,紛紛舉家走出深山,返迴了原籍。


    六千六百名官吏在三川各地丈量土地,登籍造冊人口,百姓也踴躍幫忙。


    分到土地的百姓,激動的跪在自家田地裏,抓著土就放到了嘴裏,一臉享受。


    這些昔日世家豪強和宦官軍將的土地,此刻都成了他們賴以傳家生活的土地。


    如果說此刻誰最怕朝廷打迴來,那一定不是隴右的將士,而是分到土地的百姓。


    春耕過後,不少膽大的百姓,甚至自己撐船去到長江(岷江)南岸,為隴右軍打探西川軍的消息。


    正因如此,在臨行之前,劉繼隆便知道了高駢麾下三川各軍的旌旗中,多了麵“渤海”的旌旗。


    “唏律律……”


    二月初六,成都城北的太玄門、清遠橋外的北市集鎮,可謂熱鬧。


    集鎮的主道寬十丈,此刻正有數千精騎分列道路兩旁,前後三排,留出三丈官道。


    百姓都擠在騎兵身後的街巷道路上,探出頭,眼巴巴的看著清遠橋方向。


    相比較一個多月前,此刻的他們,在穿戴方麵雖然並未有太大的改變,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成都府境內的土地丈量、戶籍造冊,土地均分的政策已經施行並完成。


    境內三百三十多萬畝耕地,除成都城內剩餘十幾家世家豪強的六十多萬畝土地隻是被丈量登籍外,餘下二百七十多萬畝土地,基本都重新分配到了成都府百姓的手中。


    清脆的馬蹄聲從清遠橋方向響起,劉繼隆身穿紮甲走在隊伍最前麵,身後跟著李商隱與張武二人,還有百餘精騎跟在身後。


    隨著劉繼隆經過,拱衛在道路兩側的精騎也紛紛跟上隊伍,向著北邊不斷進發。


    “漢王!”


    “漢王您什麼時候迴來啊?”


    “漢王,地分給我們不會再拿迴去吧?!”


    “漢王,賤籍脫戶後還會被編入賤籍嗎?!”


    無數百姓眼見劉繼隆自他們眼前經過,紛紛問出了他們最為關心的問題。


    這些日子,他們隻覺得在做夢一樣。


    有些番戶、雜戶和脫了賤籍的人在擔心自己會被重新歸為原來的戶籍,而最普通的農民則是擔心自己的土地會不會被收迴去。


    他們並不是舍不得劉繼隆離開,隻是舍不得給他們分財富的劉繼隆離開。


    對此,劉繼隆沒有說什麼,隻是抬起手背朝他們揮了揮。


    李商隱跟在他身後,看了眼這群百姓的同時,又看向劉繼隆說道:


    “成都府十四萬七千六百五十二戶,八十二萬九百八十三口。”


    “若是再好好休養生息幾年,恢複到開元年間的十六萬戶,九十三萬口,也是極為容易事情的。”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劉繼隆繼續向前走,期間不斷有百姓繼續向他詢問問題。


    待到他們走出了城外北市的範圍,大批百姓卻還在北市北邊遠眺他們。


    上萬百姓,就這樣看著他們離去,而劉繼隆也看向了李商隱。


    “成都府八十二萬人口,卻要平分二百七十多萬畝土地,可以適當將這些人往東川和山南西道遷徙,鼓勵他們開墾。”


    “某也是這麼想的。”李商隱頷首迴答,同時說道:


    “如今我們收複西川,許多此前被遷徙到茂州、翼州、鬆州的百姓都希望迴到故鄉,應該準許嗎?”


    “自然應該。”劉繼隆不假思索道:


    “他們這兩年在劍南六州開墾了數十萬畝河穀耕地,你可以傳下政策,告訴他們原籍的土地已經被均分,如果要迴到故鄉,衙門願意先均分兩三畝土地給他們,再提供農具和畜力供他們開墾荒地。”


    “三川土地肥沃,水網密布,每畝地年產二三百斤不成問題,足夠養活他們。”


    “此外,開荒的土地,免稅三年,此舉定要徹底貫徹下去。”


    “巴蜀之地,能夠開墾的耕地不少於五千萬畝,眼下實際的人口應該不少於五百萬。”


    “眼下雖有不少人口掌握高駢手中,但剩餘人口若是有衙門支持,也足夠在原有耕地基礎上,再開墾出上千萬畝耕地了。”


    他話音落下,又看向李商隱:“拿下三川隻是我軍日後對西南的第一步。”


    “日後遷徙人口進入黔中道,滅亡南蠻,遷徙人口進入南蠻……這些都將是我們日後要做的事情。”


    “我們要做的事情,是我漢家自西漢武帝以來,對西南第二次開天辟地的大事。”


    “大事之重在於三川,三川之重人與人口,累義山多操勞。”


    “漢王哪裏的話。”李商隱輕笑搖頭,隨後便見劉繼隆勒馬,三軍當即停下。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北市數裏,官道兩側都是成片的水田。


    百姓在田間春耕,遠遠見到軍隊和飄揚的“漢”、“劉”旌旗,已經不再如曾經那般懼怕官軍,而是站在田裏好奇打量著。


    “就送到這裏吧,你們先迴去,入冬前我會南下了。”


    劉繼隆對張武、李商隱交代兩句,隨後便抖動馬韁,向北馳騁而去。


    兩千餘精騎跟上了劉繼隆的腳步,疾馳向北而去。


    李商隱與張武及十餘名馬步兵駐足原地,直到看著劉繼隆背影消失,他們這才調轉馬頭,返迴了成都……


    【安西副都護、壽昌縣子張淮深,隴右都督高進達,河西都督張昶,山南都督陳靖崇,朔方都督曹茂,隴右都護府長史崔恕,都察院兼法曹參軍韓正可,東川兼西川都督府長史李商隱等七十八人上奏;】


    【明公劉氏繼隆,天縱英明,神武超群,仁德廣被,威震四方;昔者提三尺劍,起於行伍,掃除奸兇,安定一方,功業巍巍。】


    【今朝廷有蕭牆之危,而禦侮未建,可為寒心;臣等輒依舊典,奏表聖人封繼隆漢陰郡王,拜驃騎大將軍,董齊隴右、關內、劍南、山南西諸道,以漢陰縣為其食邑,所署置依國初郡王故典;夫權宜之製,茍利社稷,專之可也。】


    “混賬!混賬!混賬!!”


    “陛下息怒……”


    長安鹹寧宮內,當田允將隴右送來的奏表內容讀出時,李漼突然暴怒,掀翻案幾,拔出佩刀便將案幾劈砍得不成樣子。


    徐商等人紛紛作揖,試圖安撫這位暴怒的皇帝,但李漼仍舊劈砍了十幾下案幾,這才丟下鄣刀,質問起眾人。


    “劉牧之此叛賊,既與朝廷開戰,何故送來奏表,羞辱於朕?!”


    李漼氣得胸腔不斷起伏,整個人都在發抖,而徐商見狀則是硬著頭皮說道:


    “陛下,乃至日前,劉繼隆並未對朝廷所發檄文有任何反製,此舉恐怕是在向朝廷示好。”


    “若是朝廷同意了封王之事,興許能止戈罷戰……”


    “荒唐!!”


    李漼厲聲打斷徐商,繼續說道:“他奪下三川與朔方,如今僅憑一份奏表,就想要讓朕屈服?”


    “朕不僅不會屈服,還要與他鬥到底!殺到底!”


    李漼氣憤的咳嗽好幾下,用袖子遮掩幾聲後,又繼續說道:


    “封王之事絕不可,朕不可能受叛軍脅迫。”


    “三川、關內等處十餘萬大軍,又有黠戛斯所助十萬兵馬,朕不信拿不下叛軍!”


    眼見他如此強硬,於琮、徐商二人無奈歎氣。


    此戰如果能討平劉繼隆還好,如果無法討平,那地方藩鎮將更加跋扈,恐怕有半數地方不會再起運錢糧。


    想到這裏,他們不由懷念起了唐武宗李炎、唐宣宗李忱。


    盡管如今局麵是因為李忱沒有盡早解決隴右而導致的,可若是李忱還在,他絕對不會貿然對隴右開戰,更別提劉繼隆都將臺階遞過來了,卻為了臉麵不下臺階。


    “都退下吧!”


    李漼看得出幾人不滿意自己的迴答,可李漼也有自己的脾氣。


    “臣等告退……”


    徐商三人作揖退出殿去,李漼則是看向田允。


    田允心知肚明,很快就召來了樂師和伶人,鹹寧宮內繼續響起了靡靡之音。


    在這靡靡之音背後,隴右叛軍奏表皇帝,請封劉繼隆為漢陰郡王的消息卻不脛而走。


    不過幾日時間,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了劉繼隆稱王的事情。


    盡管隻是漢陰郡王,但當“劉”與“漢”牽扯一處時,不免讓人想到昔年的東西兩漢。


    在右神武軍處理政事的張議潮迴到了府中,見著家中的家丁都在交頭接耳,不免詢問道:“在說什麼?”


    “司徒,我們在說劉節帥稱漢王的事情。”


    府中家丁都是張議潮從河西帶迴來的歸義軍後裔,張議潮平日裏對他們極好,因此他們倒也敢與張議潮說這件事。


    張議潮聽後坐到正堂主位,將襆頭摘下後說道:“是漢陰郡王,而非漢王。”


    他對於劉繼隆稱王的事情並不感到奇怪,當初他就覺得,劉繼隆日後絕不是普通人物。


    隻是他不曾想到,這才十幾年時間,當初那個長相俊美,銳不可當的少年人,竟然也成為了攪動天下的人物。


    “可長安城裏都在傳,說劉節帥是漢高祖劉邦的後人,要重新開創大漢。”


    “不止長安城,聽說整個關中都在傳,而且還說凡是劉節帥兵馬所過之地,土地都分給了貧苦的百姓,賦稅比朝廷低了四成不止。”


    家丁們爭先恐後向張議潮解釋著,並未對劉繼隆和隴右有什麼壞的感官,隻因為他們的父輩也是歸義軍。


    不過相比較他們覺得這些話題十分有趣,張議潮聽後反倒是臉色微變。


    他平日裏都在處理政務,倒是未曾聽說這些事情。


    如今聽說,他隻覺得劉繼隆恐怕已經做好了準備。


    “大唐、還能長久嗎……”


    張議潮忍不住在心底反問自己,但他卻給不出答案。


    “阿耶!”


    張議潮思考之餘,張淮鼎的聲音響起,他抬頭看去,果然看見張淮鼎帶著張淮銓走來。


    兩兄弟走入大堂坐下,張淮鼎得意說道:“劉繼隆這廝鬧得還真大。”


    “我剛剛從南衙走來,聽聞有不少藩鎮都奏表朝廷,以各種理由搪塞了今年的夏糧起運。”


    “這仗若是繼續打下去,恐怕劉繼隆都快打到長安來了。”


    張淮鼎笑嘻嘻說著,因為他仍舊沉浸在劉繼隆許諾他的好處中。


    哪怕事情脫離了他原本的掌控,但他仍舊覺得自己是劉繼隆計劃中必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憑借這點,他根本不在意大唐和隴右的戰事,他隻想爬上更高的位置。


    “你若是沒有事情,就多去軍營整訓整訓兵馬!”


    張議潮皺眉起身,腳步穩健的向中堂走去。


    張淮鼎被罵也不生氣,而是看向張淮銓:“大郎,你說阿耶什麼時候才能認清,朝廷隻是把我們當做人質的事實?”


    “嘿嘿……”張淮銓尷尬笑了幾聲,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張淮鼎自覺沒趣,當即起身說道:“打吧打吧,最好打入關中,把局勢攪亂。”


    話音落下,他便向外走去,張淮銓也直奔張議潮離去方向。


    此刻最能理解張議潮糾結的人,恐怕便是返迴沙州的張淮深了。


    二月下旬的沙州刮著大風,張淮深隻能在衙門內緊閉門窗,處理手中政務。


    當他得知劉繼隆稱漢陰郡王時,不免嘴角上揚:“總算到了這一步。”


    “阿耶,這隻是郡王,有何值得高興的?”


    站在張淮深身旁的一名十二三歲少年人開口詢問,張淮深聽後看向他,但見他眉宇間有些倔強,整個人生得英毅。


    “勸進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漢陰郡王隻是開始。”


    “以他的本事,恐怕關內道和關中也不可幸免了。”


    “屆時長安到手,你以為會如何?”


    張淮深反問少年人,少年人眉頭緊皺:“我不懂。”


    “那你便看著就是。”張淮深笑聲爽朗,隨後埋頭繼續處理起了政務。


    黠戛斯與河隴決裂,這代表西域也將不太平了。


    好在自己改旗易幟的選擇沒有錯,接下來的河西和安西,恐怕要迎來發展了。


    他將目光投向自己手中,案上這份以“劉牧之”為開頭的書信中,密密麻麻的寫下了無數數字。


    四萬多被俘虜挑選,並經過裁汰的諸鎮老弱,以及三萬多世家豪強的族人子弟。


    這七萬人口中,最少有近萬人識得文章。


    這些人放在中原會生亂,但放在安西就是穩固漢人這棵大樹的樹根。


    等他們安穩下來,自己便可以嚐試收複焉耆、龜茲了……


    想到這裏,張淮深的笑聲更為爽朗,而在他笑聲爽朗的同時,劉繼隆也率軍北上返迴了臨州。


    大半年時間過去,他再度迴到了臨州,臨州卻沒有太多變化。


    “漢王!!”


    都護府前,當劉繼隆策馬前來,百餘名兵卒紛紛高唱漢王,劉繼隆則是翻身下馬,遞出馬韁:“不用這麼隆重,作揖便可。”


    “是!!”


    領頭的旅帥連忙迴應,而劉繼隆也掃視了他們。


    他們幾乎都是新入伍的兵卒,年齡在十八到三十之間,比起隻接受過掃盲的老卒們,他們身上有股說不清楚的氣質。


    劉繼隆頷首走入衙門,崔恕也急匆匆往外走來,連忙行禮迎接劉繼隆。


    “節帥!”


    “傳合伊難支,我要親自見見他。”


    劉繼隆沒有耽擱,直接開口提出了要見合伊難支。


    他不解,合伊難支在黠戛斯也算高官,為什麼會南下投奔自己。


    他走入正堂坐下,隨後打量起正堂。


    不得不說,見識了成都府衙後,自己這隴右的都護府不免有些小家子氣了。


    不過無妨,他除了成都府,還有座興元府可以用作辦公。


    至於長安……


    劉繼隆麵色平常,但心底卻已經警惕了起來。


    這次自己拿下三川,李商隱他們就勸進自己成了漢陰郡王。


    雖說隻是郡王,但每個人對自己的稱唿都是漢王,與親王無異。


    若是自己真的打入關中,打進長安,那他們會不會勸進自己稱帝?


    這件事情,劉繼隆覺得自己需要好好考慮,至少就眼下來說,他並不覺得自己拿下半個天下,就能迅速橫掃天下。


    秦漢與隋唐國初的局麵,與自己現在麵對的局麵不同。


    他還是希望穩妥的將劍南道、山南西道、山南東道乃至河南道、淮南道都拿下後再稱帝。


    雖說有些太過穩妥,但劉繼隆就是這樣的性子。


    打仗他可以正奇並用,但牽扯到政治,他還是希望穩中向前。


    這次拿下三川就能看出,擊敗官軍,奪取三川不難,難的是怎麼對付後續的世家豪強作亂。


    想讓他們不作亂,就得拿出切實的利益出來,但利益給了他們,百姓又要怎麼辦?


    瓜分了利益,無非又是一場輪迴。


    “取國子監的文冊來。”


    劉繼隆對崔恕吩咐下去,崔恕也連忙去辦。


    不多時,他沒等來國子監的文冊,反而是先等來了韓正可與合伊難支。


    韓正可顯然有事情要說,劉繼隆見狀卻安撫他道:“你先去六司休息,我與合伊難支談完後,再請你過來。”


    “是!”韓正可作揖退下,而劉繼隆則是看向了有些局促的合伊難支。


    “漢王……”


    合伊難支看著眼前的男人,對於劉繼隆的外貌,他已經在心中誇讚了無數遍,而真正折服他的,始終是劉繼隆的實力。


    隴右是什麼情況,他來到臨州的這段日子也漸漸摸清。


    他心裏無比清楚,隴右能發展到如今,幾乎全靠劉繼隆領頭拽著無數人前進,不然就隴右的這群人,成小事易,成大事難。


    “請坐。”


    劉繼隆示意他坐下,合伊難支也急促著坐到了右首位上。


    劉繼隆見他坐在右首位,不由輕笑著起身,接著走到他麵前伸出手:“來!”


    合伊難支不解,卻還是伸出了手。


    劉繼隆握住他的手,帶著他起身來到主位旁坐下。


    “大家都是男子漢,沒有必要扭扭捏捏的。”


    “你能舍棄富貴,南下來隴右幫我,還帶來這麼重要的情報,我很感激你。”


    “你放心,隻要有我在,你的富貴隻會比之前更甚。”


    “隻是我想不清楚,你在黠戛斯也是地位崇高的官員,為什麼要舍棄這一切來跟隨我。”


    劉繼隆問出他疑惑的地方,合伊難支聞言卻道:“黠戛斯雖然強大,但內部卻如散沙。”


    “英武誠明可汗已經六十歲了,但卻沒有能夠服眾的繼承者。”


    “如果他死去,整個黠戛斯都會分崩離析。”


    “我原本希望通過聯姻,讓漢王您迎娶我們的公主來扶持英武誠明可汗的幾個兒子。”


    “隻是您拒絕了我的提議……”


    合伊難支苦笑,劉繼隆聞言卻道:“或許我應該同意,但我並不願意為了獲取黠戛斯的力量而折辱我自己的女子。”


    “您沒有錯,我十分敬佩您。”合伊難支頷首附和,隨後說道:


    “正是因為您的這些姿態,才讓我選擇南下來服侍您。”


    “您是真正具有氣概的君王,比英武誠明可汗和大唐的皇帝,更適合做一位君王。”


    “哈哈哈……”劉繼隆爽朗一笑,但卻沒有直麵合伊難支的這句話。


    他雙眼如炬,與合伊難支對視片刻,合伊難支便挪開了目光。


    “今日就不要迴去吃了,留在衙門與某喝上幾杯再迴去,不然你很快就見不到我了。”


    劉繼隆吩咐著,合伊難支聞言便問道:“您要集結兵馬出兵嗎?”


    “嗯!”劉繼隆沒有遮掩,他相信合伊難支是真的來投靠自己,而非充當一個間客。


    合伊難支眼見劉繼隆迴應,心下感到信任之餘,也不免說道:“有黠戛斯的助兵,朝廷起碼有近二十萬大軍。”


    “能告訴我,您準備先對付誰嗎?”


    麵對詢問,劉繼隆眼神閃爍:“我對你說的英武誠明可汗很感興趣。”


    合伊難支聽出了劉繼隆話裏的意思,他麵露難色:“我南下前,英武誠明可汗已經征集了諸部兵馬,哪怕沒有十萬騎兵,最少也有五萬,敢問您有多少騎兵?”


    “九千,其中有五千人是入伍不到七個月的新卒。”劉繼隆不假思索的迴答。


    “九千?”合伊難支錯愕起身,隨後又強行鎮定道:“您準備調多少兵馬?”


    “不調。”劉繼隆搖搖頭,合伊難支滿臉錯愕。


    “九千夠嗎?”合伊難支隻覺得口幹舌燥,卻見劉繼隆雙目如炬,滿臉自信:


    “九千精騎,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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