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姑手腳很是麻利。
一炷香的時間後,五人圍在一個陳舊的木桌前。
桌上的食物異常樸素,除了幾個碩大的烤地瓜之外便隻剩下一個黑漆漆的荷包蛋了。
“沒什麼可以招待大家的,希望大家不要嫌棄。”
喜姑有些尷尬的用手在腿上抹了抹,然後將那個裝著荷包蛋的盤子往前推出些許。
臉上帶著濃濃的不舍。
“這個好吃,雖然有一點點糊……”
“有什麼好嫌棄的,我也是村裏出來的。”
陳潛笑著抓起一個烤地瓜,扯掉上麵的幹皮,露出裏麵鬆軟可口的地瓜肉,張口吃了起來。
“味道不錯,你們也吃啊。”
其餘幾人聞言也學著陳潛,有模有樣的吃了起來。
老實說,她們還是第一次吃這玩意兒。
在物產豐饒的大商,烤地瓜一般是窮人才吃的,稍微有點條件的都吃米飯了。
“咦,味道真的還不錯誒!”
“還行,軟軟糯糯的,很香。”
“潛哥哥,我想吃你那個!”
“不準吃!”
“我就吃,啊嗚!”
白亦雪飛快的探頭,咬了一口陳潛手上的地瓜,然後得意洋洋的跟白亦蘿擠眉弄眼。
弄得小白姑娘一陣氣惱不已。
陳潛笑嗬嗬的看著兩人打鬧,繼續啃著手裏的地瓜。
見幾人沒有嫌棄,喜姑的臉上也是露出笑容,不再那麼拘謹。
不過略有些奇怪的是,她分明也沒有吃飯,卻碰都不碰這些地瓜。
那個黑漆漆的荷包蛋也珍而重之的放在盤子裏動也不動。
“說起來,這村子為什麼不安全?”
陳潛一邊吃著地瓜,一邊向喜姑問道。
“唉,這都怪那些可惡的馬賊!”
喜姑神色一黯,說出了村子不安全的原因。
“馬賊?”
陳潛的疑惑並沒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困惑了。
如果因為馬賊的緣故,這座村子十室九空,那喜姑呢?
她一個弱女子怎麼生存下來的?
他這麼想的同時,嘴裏也這麼說了。
喜姑卻是溫溫柔柔的一笑。
“當家的以前走過江湖,是個大高手哩!
有他護著我,馬賊也不可怕了。”
“隻是……”
她有些擔憂的看向門外,那兒的小路一路直通山上。
樹林格外的密,看起來黑黝黝的,像是個沉睡的巨獸。
“唉,當家的說上山砍點柴,結果這麼晚了還沒迴來。”
白亦蘿見她唉聲歎氣的,於是安慰道。
“你不說了嗎?他連馬賊都不怕,擔心什麼。”
喜姑不再說話,隻是神色更加擔憂了,似乎山上有著什麼比馬賊更可怕的東西。
時間流逝,不知不覺間已是月上枝頭,蟲鳴不止。
喜姑依然沒有等到她的丈夫,隻能滿懷心事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陳潛等人早早的被馬蹄聲吵醒,收拾了一番,起身出門查看情況。
“莫非這就是馬賊?”
看著馬背上黃肌瘦的“馬賊”頭子。
以及大群連馬都沒有,隻能站在地上的十幾號烏合之眾。
陳潛一時間真的很難將他們和馬賊聯係在一起。
“我真的沒東西給你們了,最後一隻母雞是要用來下蛋的!”
喜姑護住自己籬笆裏的母雞,寸步不讓。
“快讓開!兄弟們都快要餓死了,再不讓開我們連你一起吃!”
唯一的有馬之人眼冒綠光的說道,眼睛裏是赤裸裸的食欲。
仿佛眼前不是嬌滴滴的小娘子,而是一個待他扒皮拆骨就能做出一鍋美味的家畜。
陳潛眉頭緊皺,覺得這個村子越發詭異起來。
哪裏有這麼廢材的馬賊?
盛世裏能差點將自己餓死的馬賊?
那個馬賊頭子的眼神也很奇怪,那像是真的吃過人一樣的眼神。
“你們怎麼能這樣!”
白女俠看不下去了,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擋在喜姑麵前。
她拔劍往地麵一斬,劍氣如芒,斬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還不快滾!不然把你們都殺了!”
白亦蘿神威無雙,嚇得一眾馬賊瑟瑟發抖。
但很快就有人鼓起勇氣喊道。
“我們不走,走也是死,臨時前也要做個飽死鬼!”
“沒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阿喜啊,我是你三叔啊,你行行好,讓我們吃口肉吧!”
“阿喜,當年你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的,你小時候瘸子爺爺沒少給你拿過點心吧?你就不能看在往日的情麵上給我們一口吃的嗎?”
似乎是見來硬的不行,一眾馬賊轉換思路,開始苦苦央求。
“可是……我沒吃的了,當家的也出不去了,剩下的再吃就沒活路了……”
喜姑表情動搖的後退幾步,籬笆裏的雞似乎是察覺到了危險,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什麼情況?這些馬賊好像是阿喜認識的人?”
白亦蘿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有些手足無措。
“準確的說,應該是這村子以前的村民吧。”
陳潛走到她的身邊,從須彌戒中取出一塊肉幹,對著馬賊頭子說道。
“我問你一些問題,迴答我,我就把這個給你。”
麵黃肌瘦的中年男人見狀連連點頭,止不住的咽口水。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第一個問題,喜姑之前說‘當家的也出不去了’,莫非你們無法離開這塊地方?”
陳潛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武道宗師的氣勢將其鎖定。
馬賊頭子一時間好似墜入寒窖,兩股戰戰的迴答道。
“大、大人,我也不知道是怎麼迴事啊?
從幾年前開始,我們就像是紮根在這裏了一樣,無法離開村子太遠,一旦超過某個距離就會疼痛難耐,甚至倒地不醒。”
陳潛眉頭一挑,這倒是件怪事。
隨後他繼續問道。
“第二個問題…就算如此,我觀村子裏的田地上好,為何不自己種植農作物,以至於吃不上飯?”
“大人你是不知道啊!”
馬賊頭子大倒苦水。
“這素的吃著吃著,越吃越別扭,完全無法下口。
若到那個時候再強迫自己吃素的,就會神誌不清的往山上走,攔都攔不住!”
“而上山的人後來就再也見不著了!”
他一臉害怕,同時也解釋了喜姑昨晚的異常表現。
陳潛微微沉默,然後又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你們上過山嗎?有人活著從山裏出來嗎?”
十餘人麵麵相覷,最後皆是搖頭。
“進過山的都死了,隻是到邊緣撿撿柴還好,但也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陳潛聽完歎了口氣。
他已經捋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們發現自己出不去了,且吃不下素食,於是隻有三個法子可想。
一個是上山尋找獵物,一個是吃自己飼養的家畜,一個是與外來人交易。”
“上山的人都死了,家畜擋不住人多難以為繼,外來人也漸漸的無法離開,所以你們隻好想出了第四個法子。”
“一部分人茍延殘喘,要麼吃著素食成為山上的亡魂,要麼被……”
“一部分人成了“馬賊”,靠第四個法子活到了現在。”
陳潛越說眼神越冷。
難怪除了喜姑以外,活下來的都是些男人。
這些人既可憐可悲,又可惡可殺。
“大人……能給我了嗎?”
馬賊頭子一臉乞求的看著陳潛,或者說盯著他手上的肉幹。
陳潛麵無表情的將肉幹丟給了他,隨後十餘人開始哄搶起來。
可小小的肉幹哪裏能滿足十幾個人的胃口?
喜姑家的雞和喜姑已經無法肖想。
他們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馬賊頭子,或者說……他的馬。
“你們不能吃它,這是最後一匹馬了,沒有它我們還怎麼追得上外鄉人!”
然而饑餓已經徹底摧毀了理智,馬賊頭子終究是沒有護住最後一匹馬,一群不能稱作為人的人拖著馬匹往遠方走去。
這或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飽餐。
亦或者……
還能飽餐十幾次。
“小師父,我們不會也變成他們那樣吧……”
白亦蘿小臉煞白,她隻覺得這鬼村子比真正的鬼村還要可怕。
白亦雪也是神情難看,沒了平日裏的氣勢。
陳天香倒是因為戴著麵紗,看不出來什麼表情變化,但緊縮的眉頭依然暴露出她的不淡定來。
“不會,一切詭異之事都事出有因,而解決它的源頭很顯而易見。”
陳潛往遠方黑黝黝的山林望去,樹林很密,草木卻不旺盛,幹禿禿的給人一種生機荒蕪之感。
“我剛剛還納悶那位林海兄弟怎麼不見了,現在想來是去山上尋找吃食,陷在裏麵了,現在去看看或許還有救。”
白亦蘿哭喪著小臉,“啊?我們還要去山上啊?”
“想想就好恐怖!別的大俠都是路見不平,行俠仗義,為什麼本女俠非得碰見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陳潛看了她一眼,然後眼裏帶笑的往前走去。
“你也可以留在這裏,或許會很安全。”
白亦雪和陳天香二話不說就跟上了陳潛,她們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跟著誰最安全。
白亦蘿見狀咬咬牙,也隻好跟了上去。
“小師父,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