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圖羅……阿爾圖羅……”
馬切洛依舊沒有從盧恰娜的死中掙脫出來,他每天都坐在她的遺像前,反反複複地看著那張“遺囑”……
阿爾圖羅……阿爾圖羅……盧恰娜,難道是阿爾圖羅的音樂害死了你麼?
“叔叔。”
就在今天馬切洛胡思亂想的時候,費德裏科慢慢走了過去。
“……費迪?”
馬切洛抬起頭看向了走過來的費德裏科,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做下了一個令他後悔不已的決定:
“費迪,你有看到阿爾圖羅嗎?”
“姐姐在房間裏,她剛剛練完了琴。”
費德裏科木木地迴答著,而馬切洛卻又地下了自己的頭……
“練琴……房間……”
馬切洛喃喃道,然後突然站起了自己的身子,對費德裏科說道:
“帶我……帶我去找阿爾圖羅……”
馬切洛跟著費德裏科走到了阿爾圖羅和費德裏科的房間前,不過他卻在進去前,把費德裏科給攔在了外麵。
然後他就在費德裏科迷惑的目光中,走進了房間裏,順便關上了大門……
而費德裏科透過大門的縫隙,隻能看到這樣的一副景象——光芒透過窗戶打在馬切洛的身上,卻在他的背後留下了一大片陰影……
……
“爸爸?”
阿爾圖羅拿著那本《亞曆克斯與巨人》靜靜地大提琴旁的坐在椅子上,看到父親的到來,有些欣喜——父親已經好久沒有來看過她了。
“阿爾圖羅……我的女兒……”
馬切洛慢慢地走到了阿爾圖羅的麵前,然後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緊緊地抱住了“阿爾圖羅”……
“盧恰娜……阿爾圖羅……”
馬切洛的腦子裏全是這母女倆的形象,而在最後,她們重合成了一個人……阿爾圖羅,你和盧恰娜可真像啊。
“抱歉,爸爸有些失態了。”
良久,馬切洛才放開了同樣抱著他的阿爾圖羅,向她道了一聲歉。
“沒事的,爸爸……我也很想媽媽……”
“而每當我想起她的時候,我就會拿出這本書……媽媽說,她就是那個巨人……”
阿爾圖羅輕輕地摩挲著那本書的封皮,而馬切洛則愣了一下,隨後問道:
“巨人?阿爾圖羅,什麼巨人?”
“欸?就是這本書上的巨人啊……”
阿爾圖羅翻開了手中的書,將有關巨人的段落展示給了父親……
但好巧不巧,那一頁上的內容,正是巨人掙開絲線的故事。
“……不……不會的……”
馬切洛好像想到了什麼,再次慢慢低下了自己的頭,腦海裏有些東西似乎聯係到了一起……
但阿爾圖羅對此並不知情,她隻是看到父親再次低下了頭,似乎又悲傷了起來。
“爸爸……”
阿爾圖羅想要說點什麼,但馬切洛卻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用一種憤怒地語氣吼向了她:
“不!這該死的書都是假的!”
“什麼巨人,什麼絲線……”
“假的,都是假的!盧恰娜才不可能……”
馬切洛憤怒地吼叫著,但在最後,他卻再次跪倒在了地上,無力地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腦袋——他無法欺騙自己……
他是最了解盧恰娜的,而且她在戰爭開始後表現出的不對勁,馬切洛也是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的。
但他卻沒有過多在意,隻是安慰盧恰娜,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不……不是……不是我……”
馬切洛突然想起來盧恰娜那雙悲傷的眼睛與信上的內容——她是在為自己的無能而悲傷。
而他,盧恰娜的丈夫,卻沒能理解……
是他,是他親自殺死了盧恰娜……
麼?
“不,不對!盧恰娜……不會……衝動的事情!!!”
馬切洛又再次站了起來,但這次他不再理性,隻是瘋狂地說著一些隻言片語,神經質的看向了一旁的阿爾圖羅……
“對,就是它!就是這本書害死了盧恰娜!要不是這本該死的書,盧恰娜是不會離開我的!!!”
馬切洛不顧阿爾圖羅的反應,突然就從她的手中奪下了那本書,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了瘋般地踩著那本書。
“爸爸,不要……”
阿爾圖羅反應過來後,想要阻止有些不正常的父親,但卻被馬切洛大聲地訓斥道:
“你也給我出去!!!”
“……”
阿爾圖羅看著有些歇斯底裏的父親,默默地走到了大提琴的旁邊,將它端了起來(所以阿爾圖羅是怎麼單手拿起來跟她一樣長的大提琴的啊?)
而一旁的馬切洛此時也漸漸恢複了正常,右手扶著牆壁,低著頭失落地看著地麵,似乎是在想著什麼一般……
“爸爸……我知道你很想媽媽,我也是……所以,請聽我演奏一曲,好麼?”
阿爾圖羅用一隻手拉住了馬切洛的手,然後就將手收了迴來,按著大提琴,再一次拉響了那首曲子……
“……!!!”
馬切洛在聽到阿爾圖羅的音樂的第一時間,整個人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張大自己的嘴巴愣在了原地。
他的臉上也漸漸流下了一滴滴冷汗,甚至到了最後,他整個人都好像是崩潰了一般,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轉身就想逃離這裏。
“噠噠噠……”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是如此的清脆,一下下地踩在阿爾圖羅不知為何悸動起來的心髒上……
馬切洛最後還是逃走了,他像是一個逃兵一般,看著戰場上的屍山血海,隻想要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但他似乎忘記了門外的費德裏科,在打開門的一瞬間,他就被費德裏科給絆倒在了地上……
“額……”
馬切洛驚唿一聲,倒在了地上。
而一旁的費德裏科則疑惑地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馬切洛,然後就看到了他的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充滿了恐懼與瘋狂,卻唯獨缺少了理性。
費德裏科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眼前不再是馬切洛,而是一隻驚慌失措的野獸……
“……叔叔?”
“……!”
費德裏科想要說點什麼,但馬切洛卻根本不管他,隻是自顧自地站了起來,然後滿身塵土地逃了出去……
“你聽到了呀,費迪?”
就在費德裏科看著馬切洛逃跑的背影時,房間裏的阿爾圖羅卻突然開了口,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阿爾圖羅端正地坐在窗戶下的椅子上,那把熟悉的大提琴在她的懷裏緩緩被拉動,演奏出和往常一樣美妙的音樂。
陽光打在阿爾圖羅的背上,卻絲毫打亮不了阿爾圖羅此時的麵容……
她隻是拉動著懷裏的大提琴,演奏著美妙的樂曲。
“……好聽麼?”
阿爾圖羅眼中含著淚珠,一邊演奏一邊向自己的弟弟詢問。
“……”
但不同的是,往常覺得姐姐的音樂很美妙的費德裏科,此時卻沉默不語……
……
數日後的盧恰娜下葬儀式上。
“阿爾圖羅那麼懂事,卻這麼小就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這孩子真的太可憐了,真不知道她以後該怎麼辦……”
阿爾圖羅跪坐在母親的棺材前,上麵是一些人獻上的花朵。
後麵的人小聲地交流著,但卻依舊瞞不過阿爾圖羅的耳朵……
不過她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臉色麻木地跪坐在那裏,不知道心裏在想著什麼。
就在這時,似乎是有人注意到了什麼,向眾人詢問道:
“馬切洛先生呢?他不來參加自己妻子的葬禮麼?”
一名舉止優雅,身著端莊的女性迴答道:
“你不知道的,馬切洛和盧恰娜曾是多麼的恩愛……”
“但現在……我都無法想象他經曆著何等的痛苦與折磨……”
“甚至都無法麵對曾經摯愛的葬禮……”
說完,她還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似乎是在擦拭即將流下了淚水一般。
而提出詢問的薩科塔似乎察覺到了她說出的這些話裏的不對勁,但他見她都要流淚了,也就不再去細想這其中奇怪的地方了……
或許,這位女士隻是因為過度悲傷,一時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言語?
他不知道,因為在場沒有一個人像這位女士一樣“悲傷”……
但很快,他就不用想這些了——因為主持這場葬禮的“神父”已經讓所有人都站迴去了,就連阿爾圖羅也不例外。
“盧恰娜是我最好的朋友……”
“大學時我就知道,她曾經夢想成為一名戰地攝影師……”
“所以……我理解和尊重她的選擇……”
率先開口追悼的是那名舉止端雅的女性,她用手帕擦拭著臉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淚水”,顯得尤為悲傷。
“盧恰娜是一名有趣且值得尊敬的女士……”
“她在我的職業道路上給我很多的指引,我成為新外交官離不開她的栽培……”
這是一名男薩科塔的發言。
“她並不會真正的離開,她一直在你我的記憶中存在……”
“她將一直陪伴我們度過被她祝福且幸福的一生”
這是“神父”的發言,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這名“神父”就是當時過來追問馬切洛,盧恰娜的去處的上司。
“各位,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在為盧恰娜女士的離去而悲痛,但請平靜下來,讓我們為盧恰娜女士的離去而默哀……”
神父說完,就帶頭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而其他人或掩麵哭泣,或默默低頭,又或突兀地鼓掌……
在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默哀”時,隻有阿爾圖羅真正地低下了頭,雙手合十為自己的母親默哀……
“……下麵由阿爾圖羅為盧恰娜女士進行最後的演奏——”
神父結束了自己的“默哀”,然後就讓開了道路,將身後的椅子和大提琴亮了出來,自己則走到了人群裏……
“嘩啦啦……”
“下雨了。”
在阿爾圖羅摸到自己的大提琴後,原本晴朗的天空卻突然下起了大雨,淋在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群裏……
“憂思……”
這是那名依舊擦拭自己眼淚的女士……
“沉默……”
這是那位神父……
“唏噓……”
這是那名收到栽培的男士……
“這是水麵被雨滴擊出的漣漪……”
“而那些隱藏在水下的——”
阿爾圖羅坐在椅子上,將大提琴握在手裏,在這場瓢潑大雨下,默默拉響了大提琴……
“……”
大提琴演奏出的樂符順著雨水落到每個人的耳中,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不發出一絲聲響……
“嘩嘩嘩嘩!!!”
“……!”
突然,他們好像是反應了過來一般,瞪大了自己的雙眼,猛地迴頭,看向了不知何時出現的洪水!
“洪水!是洪水!”
等他們反應過來時,洪水已經席卷了過來,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沉入了洪水之中……
“救命……”
“咳咳咳……救命!”
“洪水!救命!是洪水!”
“盧恰娜……咳咳咳……救我!盧恰娜!”
眾人向水麵伸出自己的手臂,似乎是在抓住生的希望一般……但他們隻能抓到一片虛無……
“盧恰娜!!!”
“你為什麼那麼傻?!!”
“你有這麼美滿的家庭,有什麼夢想值得你付出這樣的代價?!!”
“我不懂!我不懂!!!”
這是那名原先舉止端雅的女士,但在洪水的衝擊下,現在的她卻披頭散發,淚水與雨水混合在一起,從她的臉上流下。
“……煩死了。”
……
“哈哈哈哈!謝謝你盧恰娜!”
“要不是你愚蠢地不辭而別,我怎麼能原地升職,成為一名正式的外交官呢?!!”
“哈哈哈哈!!!”
這是那名被盧恰娜栽培的男士,現在的他滿臉都是嘲諷與愉悅,似乎在為自己廣闊的前途而欣喜!
“看他那副表情……”
……
“好端端的自己送死,給我留下一堆麻煩事要處理……”
“真是浪費時間!!!”
這是那名“神父”,現在的他再也沒有上位者的架子,隻是在無情地謾罵著為他帶來一堆麻煩的盧恰娜……
“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
“嗚嗚嗚……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媽媽,我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