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完殺戮的獵犬們,朝天發(fā)出了無數(shù)聲低沉的吠叫,隨後踏著已碎成數(shù)段的主人屍體,奔入了遠方的迷霧當中。
彌漫於城市中的邪氣依舊濃鬱。沾滿血腥的平地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寂,這似乎是在告誡,瘟疫所帶來的恐懼並不止於此……
“就這麼結束了?這所謂的‘瘋狂盜賊團’……”
擎闕沒有想到這裏的領主這麼快就被消滅了,而且是用引火自焚的方式。剛才他一直以為,獵犬們之所以會不分敵我的攻擊摩震,是因為受到了伊甸的控製,但現(xiàn)在看來卻不是。
如此恐怖的局麵,絕不是普通的生物能夠製造出的。
“主人被自己養(yǎng)的狗給咬了,主人太弱,這是必然的結果。”
麥瑟這句輕描淡寫的總結,帶有一絲不屑,仿佛這件事情的發(fā)生就是應該的:“現(xiàn)在他們整個團體都覆滅了,這是好事,起碼能減少一個對我們族群造成威脅的存在。”
這個領主雖說比不上那些強大的生物,但剛剛的戰(zhàn)鬥還是讓擎闕感到費勁:雖然很弱,但對方骯髒的招數(shù)和狡猾的性格還是很煩人的。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說的話有問題嗎?”
“你的樣子就像是個能看透世事的老婦人,你似乎對這裏的所有一切都很了解。”
擎闕不明白,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在見到了如此血腥的場麵下依舊神情自若。她一點都不害怕嗎?
“弱肉強食適用於一切生物,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我隻恨自己太晚明白這些道理了。”
麥瑟沒有繼續(xù)理會,她來到伊甸麵前,剛才的戰(zhàn)鬥估計使這個孩子受驚了:“你怎麼不老實待在格羅茲尼,跑到這裏來了。”
“同胞們出事了。”伊甸的眼神有些顫抖。
“別急,慢慢說。”
“有兩個夥伴生了病,他們現(xiàn)在很痛苦,彌雅姐姐正在救治他們,但目前沒有好轉(zhuǎn)……”
是一件比較嚴重的事。麥瑟擔心自己的同胞們發(fā)生不測,她站起身,牽起伊甸的手準備往迴走:“恐怕我們得先迴去。擎闕,目前諾斯瑪爾的情況不穩(wěn)定,我們幹脆明天再調(diào)查。”
就這麼暫停了嗎?
擎闕還想著如何清理現(xiàn)場,並將瘋狂盜賊團覆滅的消息告訴公國,但還是先放一放吧,“也隻能聽你的。我正好要將救下來的幸存者帶出去,咦……”
那個盜賊夫妻留下的小孩……跑哪裏去了?
“是不是在你後麵?”
擎闕很納悶,麥瑟竟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轉(zhuǎn)過頭,還沒看清楚盜賊的孩子為什麼會出現(xiàn)在他的背後,這會,一塊巨石突然砸了下來。
“什麼?不!”
擎闕想伸出手去拯救,但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接近半噸重的巨石把兒童壓倒在了地上,隨後便是血濺八步……
這……真是慘絕人寰。
擎闕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這是他令他感到猝不及防的,眼前兒童的整個身體,全都被巨石蓋住了。而從剛才震耳欲聾的聲響聽出,這一下沉重的墜擊,肯定早已把人的骨頭都得砸碎了。
這可是……在這座城市救出的第一個幸存者啊。
為什麼會這樣,擎闕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努力的迴憶,迴憶巨石剛才的墜落方向,是從高處落下來的,而附近沒有高樓層的建築。也就是說……
“唿,阻止了一場悲劇呢……”
擎闕轉(zhuǎn)過身,看向聲音發(fā)出的來源,此時他才明白,這場意外,是麥瑟的念力操縱造成的。
“……是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擎闕怔住了,他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麥瑟,蒼白的麵容上,寫滿了疑惑,驚慌,以及不可思議……掙紮了幾秒後,擎闕快速地舉起手槍,那冰冷的槍口筆直地對著麥瑟的額頭,仿佛下一刻就有憤怒的子彈從中噴出。
“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又在幹什麼,擎闕?”
麥瑟不為所動,任憑對方槍口與她的眉間對視。眼前的這個男人,麵目居然變得這麼猙獰,性格也變得這麼衝動易怒,這跟平時的表現(xiàn)變化完全不像呢:“我剛剛幫助了你。盡管你沒看到具體過程……”
“幫助我?”
擎闕的眼睛睜的如同幹裂的晶體,他用手指向那塊沾滿鮮血的巨石,怒意在此時升騰到了極點:“你剛剛做了什麼你知道嗎。你殺了一個五六歲的兒童,一條無辜的生命就這麼終結了,你憑什麼這麼做,是誰給你的權利這麼做的?!”
麥瑟冷笑了一聲,她似乎並不對石頭下麵的屍體表示任何同情或懺悔,相反,從她的態(tài)度而言這事做得事對的:“我確實是在幫助你,擎闕。被我終結的這條生命也不是無辜的,就跟我之前殺害過的所有人類一樣,它們都不是無辜的。”
“不是無辜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擎闕不肯放過對方,他現(xiàn)在一定要問個明白。而麥瑟卻沒有理睬,轉(zhuǎn)過身迴避。這時候,伊甸站出來擋住了槍口:“麥瑟姐姐做的是對的,她為你阻止了一場慘劇。一個以前在我們異能者身上經(jīng)常發(fā)生的慘劇……”
“不許再說了,伊甸。”
麥瑟把伊甸拉到身後,見擎闕還是不依不饒,她幹脆轉(zhuǎn)身走了過去,與這個急躁的男人對視:“這個城市的情況我比你知道得多。擎闕,為了一個盜賊的孩子,你就打算跟我反目成仇嗎?你可別忘了剛才是誰幫你擊潰成群的盜賊,是誰用防護讓你免受爆炸的傷害……作為人類的你們就這麼反複無常嗎?”
“這……”
聽到這些話,擎闕不由得放下了手槍,他沒有繼續(xù)死盯著麥瑟。沒錯,剛才的戰(zhàn)鬥,這個女人確實是有幫助他:“可你為何傷害無辜的生命,這是原則問題,跟種族無關。這裏的幸存者和外麵的民眾一樣,都應該過正常的生活啊!”
“我再次重審,這個孩子他不是無辜的!”
麥瑟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些許怒意,或許這件事觸動了她的敏感神經(jīng),讓她在不經(jīng)意間想起了過去的經(jīng)曆:“正常的生活?倘若你們?nèi)祟惸軌驁允剡@所謂的原則,或許每個生靈都能過上著所謂的正常生活。”
“你什麼意思?”擎闕感覺自己受到了質(zhì)疑。
“我不會跟你解釋太多的,擎闕,身為人類的你也不可能會理解。你沒有經(jīng)曆過利用和背叛,是永遠分不清楚到底誰才是‘無辜’的。那些幸存者的生命,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即使全都殞命,那也是你們?nèi)祟悜玫膱髴!?br />
麥瑟重新轉(zhuǎn)過身,她牽著伊甸的手,並將自己的保護罩轉(zhuǎn)移到伊甸的身上――其實在爭論開始時她就想這麼做了。
“你不跟我解釋清楚,我怎麼知道你是否無辜?!”
愣在原地的擎闕,猙獰的表情上多了疑慮和不甘,他想知道真相,剛才的打擊對他而言太大了:“你們種族的不幸,究竟跟人類有多深的關聯(lián)?”
“我不想迴答。”
麥瑟帶著伊甸走出了十幾步,這會,她停了下來,對她身後的這迷茫的男人丟下一句忠告:“你若是憎恨我的做法,可以選擇離開,或是單獨找我的麻煩,擎闕。但若是想尋找值得拯救的人類,就繼續(xù)跟著我。保護罩離我太遠就會失效的。”
說罷,兩個異能者就這麼原路返迴了。
“……想要保護的,拚盡全力都守護不了。”
寂靜的死城中,盡是些毒霧,垃圾,以及成群的死屍。擎闕待在原地,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迴憶,迴憶自己痛苦的經(jīng)曆。
為什麼,結果會是這樣的……
心中留存的惱恨,早已擊潰了擎闕腦中的理性思維,他沒有去想那死去的兒童,真如麥瑟所說的“不是無辜”,他隻覺得自己沒有救到……作為一名破敗者,保護不了民眾是一件可悲的事。
“絕對……不會再發(fā)生的。”
……
半小時後。
擎闕還留在被汙染的城市裏,此時,他身上的保護膜已經(jīng)消失。麥瑟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沒有特殊能量的庇護,危險隨時都有可能降臨。
可即便如此,擎闕還是沒有放棄探索。當然與其說是探索,不如說是還在猶豫。迴想起剛才的事,擎闕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跟那個女人繼續(xù)合作。
“為什麼……既然有苦衷,卻不願意跟我解釋?”、
“這可是關於生命的問題……哼,奇怪的巫女,究竟想隱瞞什麼?”
自己一個人探索也找不出什麼。現(xiàn)在隻能迴到格羅茲尼了,擎闕很猶豫,他還在生那個“巫女”的氣。哼,陰陽怪氣的家夥,跟她合作真的好嗎?
……
為了之後能找到跟多的幸存者,或許隻能這樣做。
又過了半個小時,擎闕迴到了格羅茲尼。這個被稱為“綠都”的地方,四處充滿著大自然的氣息,可惜,夾雜著許多陰冷且不尋常。
看著地上不停生長的蕨類植物,以及空中那嗡嗡亂飛的石飛蟲,擎闕有些膈應,如果陽光能經(jīng)常在這裏照耀,或許就能看到比較柔和的景象:“異能者的生活習性跟人類差不多的話……那他們現(xiàn)在豈不是過得很艱難?”
擎闕迴到破舊的莊園,他發(fā)現(xiàn)昨天來過的大廳內(nèi),有許多異能者圍在一起。
跟昨天看到的一樣,這群異能者依舊麵露蒼白,沒有半點活力,按麥瑟的說法,他們曾經(jīng)經(jīng)曆過利用和背叛,以至於有了憎恨人類的想法……那到底是誰利用背叛他們,將他們害成如此失落的模樣。
擎闕從人群中擠了進來,此時,麥瑟和彌雅正在為病人進行治療。
“是你?”感應到擎闕迴來了,麥瑟先是瞥了一眼,隨後繼續(xù)忙手頭上的事,“我想你是迴來找我麻煩的吧,擎闕。請先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再說。”
圍觀的異能者們,看到擎闕站在在他們中間,全都下意識的避開了,看來他們已經(jīng)對人類產(chǎn)生了恐懼。
不,這更像是憎恨,若非有麥瑟的特許,恐怕擎闕能否安然無恙站在這都不好說。擎闕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大部分異能者正用充滿敵意的眼神望著他。
“你怎麼不說話,擎闕?”
“……哼,果然是個陰陽怪氣的女人。”
擎闕看著地上兩個傷員的情況,像是得了重病,應該跟瘟疫無關,估計是長期待在陰冷的地方導致的;“他們現(xiàn)在怎麼樣……可以救治嗎?”
“他們的身體很虛弱,”麥瑟隨口迴應了一句,顯然剛才的治療她已經(jīng)費了一番功夫了,“可能需要一些特製的藥物才能讓他們恢複正常,不過在這個地方,是不可能找到相關的藥物的。”
特製的藥物……是指可以在醫(yī)院買到的物品嗎。
擎闕心裏有了打算,若是這樣的話,返迴赫頓瑪爾應該就能找到所謂的藥物。現(xiàn)在有兩個異能者需要幫忙,那麼……“你們的身體情況跟人類應該相同吧。”
“你什麼意思,擎闕?”
“如果相同的話,我可以迴一趟赫頓瑪爾,拿到相關的藥物。”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人類要幫助我們?”異能者們頓時炸開了鍋,他們議論的內(nèi)容明顯是在針對針對著擎闕。仿佛這件事本就不該出現(xiàn)的。
“他是個人類啊,為什麼要幫我們。”
“他會不會暫時欺騙我們,然後帶人過來抓捕我們?”
“是啊,我們被人類欺騙的次數(shù)還少麼……”
這疑神疑鬼的質(zhì)問,擎闕不知該如何理解。為什麼要這樣,自己隻不過提出了一件可行的方案而已,這群可憐的種族,究竟是有多久沒聽到援助的聲音……
“你給我說清楚,人類,”唿聲最大的狄桑從人群中跳出來,一把抓住擎闕的衣領,“你想進一步滲透我們嗎,這裏是我們唯一的家,要是你出去揭發(fā)了我們就全完了。”
“把手放開,”擎闕有點生氣了。
“麥瑟,不能答應他迴去!”
幾乎全部異能者都不允許擎闕這麼輕易的離開。而就在這如此緊張的氣氛中,一個清脆的聲音叫住了所有人。
“都安靜。”
說話的人正是麥瑟,她停下了對傷者的治療,現(xiàn)在最需要關心的,是怎麼處理當下的處境:“夥伴們快不行了,你們這樣吵鬧,事情是得不到解決的。”
大廳內(nèi)瞬間安靜了許多。
“請你不要生氣,擎闕,”麥瑟將目光移到擎闕身上,“對於異能者來說,這是一種防衛(wèi),我們聽了很多類似的話語,但最後發(fā)現(xiàn)都是謊言。所以希望你能夠理解。”
還是做首領的有大局意識,盡管擎闕還是對這個女人有所抵觸:“那麼……現(xiàn)在你會把我的話當成謊言麼?”
“離開這裏是你的權利。”
麥瑟看著對方的眼神,似乎有點異樣;“隻是你為何要幫助我們呢,擎闕。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你不心存芥蒂嗎?”
擎闕麵向周圍的異能者。這群不友善的家夥條件反射般的後退了,他們很害怕眼前的人類,哪怕自己身上有著人類沒有的觸角,怪肢,已經(jīng)超人般的能力。
“我隻知道有兩條生命正處於危難間。”
擎闕背對著麥瑟,盡管對方幫他解了圍,但這並不代表自己會原諒一個殺害兒童的女人:“這就是我來這裏的原因,就算你們攔著我,我也會去。莫非你們想一群人對付我不成?!”
極度驕傲且直率的言語,讓麥瑟愈發(fā)不理解這個人類。為什麼,他會這麼寬容,這不可能,就算是以前遇見過的都不會……
“哼,我是不會信的。”
狄桑還是固執(zhí)己見,他正準備吹動咒語,讓昆蟲們阻攔擎闕的去路。
“……讓他走吧,狄桑。”
“麥瑟?!”
狄桑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麥瑟,為什麼要放走?異能者憎恨人類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相信他。”
麥瑟將注意力全都轉(zhuǎn)移到擎闕身上,作為異能者的首領,她有分寸,同樣也有改變僵局的決心,為了讓兩個夥伴能扛過這一陣,冒一次險是必要的。
“哼,沒必要得到你的相信。”
見沒人再阻止了,擎闕毫不猶豫地離開莊園,往赫頓瑪爾趕去。
“倘若真的意外發(fā)生,我會將他阻擋在村外的。”
麥瑟對自己的同胞們做出保證,當然,她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類也抱有一絲期待:“但如果他真的幫助了我們,我們該對其有所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