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九天……”
“呃啊!”
清晨,格羅茲尼郊區。
一個人躺在雜草堆中,剛剛蘇醒。
“……昨天太累了,沒有趕迴去。”
擎闕艱難地爬起來,他頭腦昏昏沉沉的,連站都站不穩。
昨天的爭鬥太消耗體力了,以至於最終會在這裏睡過去……野外的石飛蟲真是太多了,將他身上咬了好幾個大包,自己真是窘迫極了。
“不知道老巫婆現在怎麼樣了,還有那個孩子。”
擎闕迴到莊園。
這裏的氣氛低沉到了極點。
“……”
“擎先生?”
走進門的那一刻,就有幾個異能者在唿喚擎闕。
他們的態度比兩天前要溫和許多,像是見到了自己朋友一樣。
“擎先生,你要找麥瑟嗎。”
“她就在大廳裏。”
“擎先生……”
擎闕心裏五味雜陳。
每一聲唿喚都刺激著他的內心,恍惚中,他仿佛迴到了警救區,那個建立在災難之地上的救世組織。
在那裏,他時常能聽到百姓的哭嚎聲。
被洪水淹沒的城市,被地震摧毀的馬路,以及被匪徒侵占的鎮區。
被困在那種環境下的普通人,根本沒有逃出去的希望,隻能在淒慘和悲慟中等待死亡。
而這時候,代表國家政府的警救區,如護世天神一般,降臨到了這片廢土中。
“華夏警救區第一分區,在此成立!”
擎闕依稀的記得,自己和其他破敗者一同駐紮在這座城市的時候,百姓們投來的眼神。
帶著光,帶著希望,渴望獲得救贖。
如今,擎闕再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神,這群可憐的異能者們,跟原來世界的百姓一樣,都渴望得到救贖。
他們在阿拉德大陸的倚靠,實在是太少了。
擎闕環顧了一周,最終閉上雙眼,快步朝著大廳走去。
其實,倘若對方開口,他願意成為這群苦命人的倚靠。
但他卻不會主動這麼做。
曾經發生的事故,讓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覺得自己不是足夠強大的人。
而想要保護一群人,就必須足夠強大。
“老巫婆。”
“……嗯?!”
進入大廳時,擎闕感覺周圍暗暗的,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
唯一能看到的景物,就是在某處細微的燈火下,一群愁眉苦臉的異能者。
“……這是?”
擎闕試探性的走過去,發現在這群異能者的中間,躺著一個生病的小異能者。
“不,我們的夥伴。”
“他快不行了……”
小異能者的身體十分虛弱,他昏睡在床上,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這個孩子擎闕昨天有見過,當晚還是還是好好,怎麼一天過去了就變成這樣子了。
“擎先生?”
一個聲音從床邊傳出。
是彌雅,她剛為小異能者進行治療,
見到擎闕過來了,她的臉上流過一絲笑容。
笑容過後,是無盡的失落。
“他怎麼樣了。”
擎闕詢問道。
“他已經……病入膏肓了。”
眾人皆是一副沮喪悲痛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對同伴的病情無能為力了。
“我上次拿迴來的藥物,應該還沒有用完吧。”
擎闕忽然著急了起來,他以為是這裏醫療條件不夠的原因:“這是我從西海岸的一名藥劑大師那取來的,說是可以治療很多疑難雜癥。你們快取出來給他服用啊。”
“已經試過了,沒有效果。”
背後又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擎闕迴過頭,發現是麥瑟在跟他說話。
這個女人的精神狀態相較於昨天更差了,可她還是強撐著身體,讓自己的感知領域在村子裏持續生效。
不知今天那群人類還會不會來,他們的圍剿不會那麼容易停止的。
“你的雙腳恢複了?!”
擎闕看了一眼對方的站姿,發現跟常人無異,讓他不免有些驚疑。
來自瘟疫的擴散性病毒,就這麼消失了?
“自從昨天蘇醒後,我腿上的傷口就不再蔓延了,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
麥瑟繞開擎闕走到床邊,望著那個已故去的小異能者,她的雙眼閃過一絲沉痛的光芒。
不過很快,這股沉痛就戛然而止了,她輕撫了一下小異能者的麵頰,隨後用白布蓋住了對方的臉。
“將他好生安葬吧。”
麥瑟冷聲吩咐了一句,隨後離開了大廳。
擎闕有些懵神了,這女人的態度怎麼這麼平靜,輕描淡寫地處理夥伴的後事?
“麥瑟見過太多死亡和離別。”
“擎先生,你不要太過在意。”
彌雅看出了擎闕的疑慮,一番解釋後,她將注意力放到了收殮遺體上。
她也一樣見慣了死亡,但每個生靈心中的想法是不同的。
麵對重要朋友的逝去,有人會放聲痛哭,表裏如一;有人則會隱瞞悲傷,故作堅強。
“這個孩子,死於營養不良。”
一群人將遺體帶出了莊園,他們來到旁邊廢棄的花圃,在那裏挖土造坑。
土坑很快就挖好了,一團白色的梔子花瓣鋪在最底部。遺體放在上麵,隨後一個異能者往坑中釋放大量的冰霧,接著由彌雅披上一層類似於樹膠的物體。最終,坑被填好,幾顆種子埋在上麵,一個完整墳墓就這麼建成了。
異能者的安葬儀式,就這麼簡單。
而後出現在花圃中的,是一陣接著一陣的哀悼,亡者歸去,生者掛念。
他們都希望這受苦的靈魂,能夠歸入那座夢想的聖地裏,長眠永樂。
……
十分鍾後,莊園北邊。
“你說我昨天的事情……跟一個奇怪的生物有關?”
望著北方深不可測的陰霾,麥瑟心中波瀾起伏:“既然可以無聲無息地控製我夢中的思維,那他之後還會卷土重來嗎?”
“他好像跟我一樣,來自原來世界。”
擎闕再度陷入了沉思。
那個怪物的動作很輕盈,其手段能夠滲入格羅茲尼,連麥瑟的能力都感知不到。
倘若他的力量跟瘟疫有關,那為什麼都一個多月了,他昨天才發動襲擊,並不把災難蔓延到整個村子。
“擎闕,昨天的夢令我記憶猶新。”
“嗯?”
“……你想聽聽嗎?”
擎闕有些詫異,這個老巫婆怎麼忽然改變主意了。
昨天聊這個話題,對方可是非常生氣的啊。
“你說我就聽。”
“我昨天,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麥瑟一字一句陳述著夢中的經曆:“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在那片夢境裏,渴望著奔赴一個不在阿拉德大陸裏的奇妙世界。”
“那是一個獵奇且無人居住的世界,裏麵的任何生物,任何植物都是平等且互相尊重的,沒有任何地位尊卑之分。”
“不僅如此,那裏的資源也很富饒,能夠接受所有正飽受困苦的異能者,隻要他們能感恩並守護那裏。
“我一直相信,這個夢想的世界,一定是我們屬於我們異能者的聖地。因此,我不斷地追逐,即便這個世界離我的距離十分遙遠。”
“我一步一步地跑著,唿喚著,想要去往那裏做客。可是我越追趕,那片聖地就離我越來越遠。我跑得有些累了,最終選擇休息的時候,一個奇怪的家夥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這是一個戴著羊角骷髏麵具的成人,他渾身黑漆漆的,背後不知藏有多少我在這個世界沒見過的器具。我清楚的記得,他是從一個的巨大的裂縫中鑽出來的。”
“他擋住了我的去路,我想跑開,可他卻一把扼住了我的脖子,並在我的額頭施展了什麼邪術……後麵就沒發生什麼事情了,因為我已經蘇醒了。”
麥瑟講完,將雙眼緊緊閉上。
擎闕有些震驚,這個羊角骷髏頭就是昨天那個怪物。
按麥瑟的描述,這家夥居然是有實體的,還能侵入別人的思維。
看來,昨天真的是有驚無險。
“昨天喚醒你的,是那個叫伊甸的孩子。”
“他後來暈倒了,現在怎麼樣了。”
擎闕想起了昨天伊甸的舉動,他可真是一個勇敢的孩子啊。
“他為了叫醒我,自己的精神力量也受到了損傷,昏倒了過去。當然現在已經蘇醒了。”
聊起伊甸的事,麥瑟的心中不由得產生一種愧疚感:“他是被我從一群貪婪的人類手中救出來的。一個很懂事的孩子,總是覺得虧欠我許多,想要報答我對他的救命之恩。”
“……其實,我隻是看出他是異能者,才選擇救他的。他的能力跟我有相似之處,都是能從自己的精神領域中釋放力量。也正是如此,昨天他才能成功的喚醒我。”
“不過,由於伊甸的年紀還太小,還不能熟練的操控力量,所以他才會受傷……”
麥瑟說到這,將目光放到了擎闕的側臉上。
“擎闕,倘若下一次,我的暴走又到了不可控製的地步……你沒有必要付出生命來喚醒我,這不值當……”
“你都快把這裏毀了,我又怎麼不救你?”
擎闕沒理解麥瑟的意思,直言道。
“……算了,先不談這個了,”
麥瑟站起身,她活動了一下雙腿,將注意力放到了北邊:“那邊的黑影愈發濃厚了。”
“我們繼續去冒險吧,擎闕。那片沙漠還有一些線索沒有找出。我們還得在調查一番。”
“你確定你不會有事嗎?”
擎闕還是得確認一下。
“不會。”
麥瑟的態度很堅決:“在下一次圍剿到來前,我必須讓人類認清事實。”
“擎闕,我們之間的合作還沒有結束呢。”
……
諾斯瑪爾深處。
一座被詛咒的村子。
這裏的天空早已被邪惡的黑霧侵蝕,腐朽的氣息在四處彌漫著。將整片大地浸染成了寂靜的煉獄。
痛苦,在這裏不斷蔓延著。
即使是日光都照射不進這座死亡之村,被隔絕的泥土裏,無數融化的屍體埋在其中,他們是瘟疫的受害者,同樣也是災難的祭品。
而他們的靈魂,也被空氣中那渾濁的黑霧束縛著,得不到任何解脫。
“……嘶”
“這突如其來的惡寒刺激到我了……”
“短暫的日月交替,似乎讓我失去了很多倚靠。”
“我很孤單,又很無助,可千百年以來,我不一直都是如此孤獨無助嗎?”
村子裏傳來一陣又一陣低語。
仿佛是煉獄惡魔的聲音。
“究竟是怎樣的選擇可以讓我繼續永眠於這片絕息領域,讓我繼續遵循命運的法則。在這暗無天日的環境中度過餘生。”
“我要阻擋那些企圖消滅我無邊昏暗的勇士……”
“但我不會追擊他們。”
“渴望擁抱罪孽的靈魂啊,你忤逆了我的鐵則,在生者的領域中張開魔爪,帶來多餘的災難,讓本就殘破不堪的秩序增添了一層冰霜。”
“你要我……怎麼懲戒你!”
惡魔的聲音變得沉重且憤怒。
它所針對的,是一個能夠在死亡氣息中存活的生物。
一個被黑霧籠罩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