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種子，陀魯婆迴到了地上，這蔥鬱著生命力的大地那裏，沙陀樓缽正望眼欲穿地等著他。
“我迴來了！等的很辛苦吧！”
拉著沙陀樓缽的手，陀魯婆看向了她那微微失神的眼睛。
“沒有啊！我才等了一會兒！”
似乎聲音傳來的很慢，遲鈍一陣之後，沙陀樓缽才揚起臉，對他迴以微笑。
“那我們迴家去吧！”陀魯婆拉著她的手。
“嗯！”
沙陀樓缽點了點頭，感到手被牽了起來，那模糊的觸覺讓她神情微愕。
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世界，許多話在喉中沒有開口。
明明是大日高懸於中的正午，沙陀樓缽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從早晨起床以後，沙陀樓缽眼前，天地之間就在開始升起霧氣，隨著時間流逝，這霧氣並未變淡，反而越來越濃。
那個她最愛的身影在眼中變得模糊，好像站在濃霧中與她說話。
他的聲音也帶著重濁的迴響，不再那麼溫柔而婉轉。
甚至她手上的溫度也不那麼炙熱，變得森冷，好像沾了霧中的濕冷氣息。
沙陀樓缽卻沒有講出她的這感受，因為她知道這一切發生的原因。
她得到了祈求的東西，現在，是支付代價的時候了。
“親愛的，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沙陀樓缽擁上他，感受著微弱傳來的氣息，貪戀感受，臉上帶著微笑，湊到了他的耳邊。
“我們有孩子了！”
沙陀樓缽將陀魯婆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那裏，有著微弱的胎動。
……
天地空三界諸神，他們運行世界，這世界變得越來越圓滿。
不過，這世界雖廣大，卻沒有多少生靈存在，似乎單調許多。
“沙陀樓缽！我們一起出門好嗎？”
陀魯婆，牽著沙陀樓缽的手，離開家門，一起向外走去，沙陀樓缽整個倚靠在他的身上，因為她的五感幾乎喪失於無。
“我以前答應你，陪你一起看這個世界，現在我的事情做完了，早該陪著你了！”
天空，大地，空界！
抓取天上的星辰，用手捧著大日，架著它們遨遊太虛。
遊蕩於風雨之中，看閃電和雷霆在眼前炸開，順著虹橋滑落。
看森林和山泉，隨著牛群領略草原，在神樹上采摘果子，追逐花鳥。
直到沙陀樓缽整個人越來越暗淡，好像失去色彩。
“摩奴，我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沙陀樓缽睜著眼，看著一個方向，美麗的眼睛大而無神，口中的聲音斷斷續續，手捏的死死的，感受其間若有若無的存在。
到現在，世界已經如同一片厚重牆壁抵在了她的眼前。
說不清那牆壁是白茫茫的，還是黑黢黢的，或者是空虛一片，顏色早已經從她的記憶之中暗淡了下去。
厚重的牆壁，隔絕了外在的聲音，當摩奴不說話的時候，她的世界安靜如死。
她的手和皮膚，已經感觸不到外界環境的反饋了。
眼睛看不清，耳朵聽不清，口舌感受不到味道，所以她連向外界傳達信息也極為困難。
得不到反饋，聾人也會成為啞巴！
整個世界，如一個封閉的厚重小屋，將沙陀樓缽鎖在裏麵。
隻有屋外微弱的聲音模糊透過來，讓她知道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存在。
“快了！我們的孩子馬上就出生了！”
聽著沙陀樓缽那重複的話語，因為聽不清他的話，沙陀樓缽許多話語已經變成了胡亂的囈語。
“我們迴家了！”
迴到那茅草小屋，小屋隨著他們離去許久，早已變得破敗。
兩人相依，坐在河邊，看著河水靜靜流淌。
“睡吧！”陀魯婆坐在河邊，嘴裏哼唱著曲調，輕輕拍在沙陀樓缽肩上，讓早已疲憊卻強打精神的她休憩。
“我們走了這麼遠的地方，你休息一會兒吧！”
“我還不想睡，總覺得睡過去醒來你就不在身邊了！”沙陀樓缽轉過頭來，感知著身邊的他，語氣有些擔憂，不願休息。
“睡吧！”
“我一直在你身邊，等你醒來，一定第一眼就能看到我！”陀魯婆在她嘴唇上輕輕一啄，笑著保證道。
“那你保證不要離開！”
她抬起頭，雙眼直直的盯著身邊。
雖然已經看不到一切，聽不到聲音，但陀魯婆能夠將話語送到她心間，她也知道他在那裏。
“嗯！我保證一直都在！永遠都在！”
聽了陀魯婆的保證，沙陀樓缽抓緊陀魯婆的手，這才放心的微微閉上了眼睛。
隨著她閉上眼睛，整個世界全都黑暗下來。
......
摩奴大聖，獨坐河邊，在他的麵前，河水泛著銀黑色，如同鉛汞，正在如同漲潮一樣慢慢升起。
追尋著它漲落的源頭，那是一處無根之泉眼，河水正從虛空之中滴落。
水滴越來越多，終究是遮蔽一切的無量。
看著無垠大水從虛空之中生出，在水來臨之時，摩奴抱著沙陀樓缽，慢慢往家裏走去。
將熟睡的沙陀樓缽放在床上，陀魯婆關好門窗，緩步向著遠處走去！
“聲！色！名！我都已經尋到了！該迴去了！”
陀魯婆慢慢走遠，在他的身後，大水追逐著他，淹沒一切。
“諸天神聖，聽我祭言；
我長尋你，當示我前；
世有其後，名色兩全；
混沌三味，過往雲煙！”
被洪水衝刷的一切，都好像沙灘上的城堡，開始垮塌。
這種垮塌不是被破壞了結構的倒塌，而是其構造的元素都好像失去了支撐，化為最基礎的地風水火。
然後，這地風水火又化成一場泡影之空。
......
天宇之上，諸神歡樂宴飲，無形之水沒過，他們談笑中化為泡影；
空界之中，元素與存在相互交融，化作一片絢爛斑斕；
達剎俯瞰大地，有三道光芒投入一處，他微笑著，身軀如煙般消散。
繼而，世界宛如畫卷浸入水中，水墨暈染，所有墨痕描繪的圖形皆融入水中；
熊熊大火灼燒畫卷，將生動的一切，善惡美醜，皆燒成灰燼飄落。
唯有陀魯婆，身軀閃耀著熠熠光輝，愈發璀璨。
“沙陀樓缽，抱歉，我欺騙了你！”
懷揣幸福與期待，在那須臾之間消逝無跡，或許並不會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