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太和城下，大唐軍營的元帥大帳內。


    一臉疲倦的淩絕頂，向同樣一夜沒合眼的李宓，報告了戰鬥經過。


    講得很詳細，除了長安五碎娃那段，那一段，幾乎無話可講。五碎娃和神臂弓手全部殉國，他們的戰況無從得知。


    因此，威力驚人的神臂弓，沒有被推廣。神臂弓第一次的出場，竟然變成最後一次出場。


    絕頂抱拳拱手：“大帥，你很累了，睡一覺休息休息。”


    李宓點點頭：“德化營活著迴來的孩子們，都休整三天，暫不參戰。我睡一會兒，起來後，為孩子們敘功行賞，軍功各升兩級。我會向皇帝奏本，推薦你升為從五品遊擊將軍，爵開國男，勳騎都尉。”


    淩絕頂突然愣了一下，不停地翻白眼。


    李宓安慰：“少年人，不要嫌棄，一旦萬歲下旨，你就是將軍了，老夫當年也是先做了從五品將軍，後來才一路高升的。男爵等級低，但已經是勳爵了。隻要你再立新功，功名還會騰飛。”


    淩絕頂忙解釋：“我不是為功名焦慮。我是忽然想到，如果做了將軍，我就是國家棟梁了。我冒充良家子，就弄假成真了。這樣的話，我跟阿史那星眸，就可以名正言順相愛結婚了。”


    李宓一聽，也對啊。


    淩絕頂說：“我換個名字，不叫淩絕頂。楊國忠的倒黴兒子楊曦，說隻要星眸和我相愛，隻要星眸找的是惡家子，他和楊國忠就參星眸的本，讓她身敗名裂遺臭萬年。我換了名字，又是良家子了，他以為不是我，就不會使壞了。”


    李宓點頭稱是，隨即問：“名字可以改，臉怎麼改？”


    淩絕頂心存僥幸：“我就說跟淩絕頂撞臉了。大不了，我留個山羊胡子，就說有胡子的是我，沒胡子的是淩絕頂。”


    李宓來了一句你以為都像你這麼好騙啊。


    絕頂沒聽出話裏的含義。


    他在琢磨怎麼解決改變容貌的辦法。


    像豫讓一樣吞下火炭，弄啞嗓子，熱油潑臉，燙爛模樣……沒必要這麼大犧牲吧。再說，萬一燙爛了，星眸看著不愛了，咋辦？


    算了，太困了，迴去睡一覺。睡醒了，再盤算。


    他忽然又想起另一個問題：要是能跟星眸結婚了，星河鷺咋辦？待崗？遣散？不給編製當編外人員？


    李宓被他說得也思索起來。李宓的思路很仁厚，一句話，張藝謀的電影，這倆女孩，那是《一個也不能少》。幹脆都娶了，不能委屈任何一個。大不了平妻，一個東，一個西，絕不能競爭上崗，末位淘汰。


    兩人討論了半個時辰，困勁過去了，上午是睡不了了。


    李宓來了興致，拉著後生仔看李家祖傳的寶貝。


    李宓指著東麵帳幕上掛的寶劍：“這是高祖皇帝賜我曾曾祖父自殺的尚方劍。”


    絕頂沒當迴事。哪個忠臣家還沒個被冤殺的啊。


    李宓指著西麵帳幕上掛的寶劍：“這是太宗皇帝賜我曾祖父自殺的寶劍。”


    絕頂嚇了一跳。


    李宓指著南麵帳幕掛的寶劍：“這是高宗皇帝和則天皇後賜我祖父自殺的寶劍。”


    絕頂額頭冒汗了。


    李宓指著北麵掛的寶劍：“這是中宗皇帝賜我父親自殺用的寶劍。”


    絕頂這迴真的震驚了。


    李宓走迴到桌案旁。


    淩絕頂想問一句什麼，忍住了，咽了迴去。


    李宓看著少年，笑了：“你想問皇帝賜我自裁的尚方劍？”


    淩絕頂挺不好意思。


    李宓慨然說道：“被賜自裁，是最神聖的褒揚！這證明，我們老李家世代忠良！吳起一代兵聖，死於王命。白起一代戰魔，被賜自裁。韓信一代兵神，被皇後殺死。這些人名傳萬古。霍去病居然病死，李靖老死床榻，此二人死得太平庸，與他們的戰神身份不相配。”


    老將軍對被皇帝賜劍自裁如此神往，淩絕頂的後脖子開始冒涼氣。


    跟著這個忠心卻迂腐的老將軍混，會不會前景不妙啊。


    該不該抽身遠走啊？


    這時，副帥何履光派來的報信士兵到了。李宓急著追問何履光的進軍情況。淩絕頂趕緊告辭。


    淩絕頂迴到自己的大帳，趕緊坐下來吃飯喝湯補充能量。


    吃完了，才發現，哪裏不對頭。


    是不對頭。大帳裏太靜了。靜得讓人心情舒暢。這就古怪了。


    若在平常，一大堆事兒媽小丫頭，嘰嘰喳喳，打著嘴仗忙裏忙外。小丫頭們，一個個水嫩年幼、粉白柔美，你爭我吵，無事生非，在眼前晃，煩都煩死了。


    現在鴉雀無聲，一個都不見了。今天放大假？五一黃金周，都自駕遊去了？


    絕頂略感詫異，但懶得查問。他鞋也不脫，帶血的征袍不解，邋裏邋遢躺到床上。


    沒有一臉嫌棄的小丫頭們，一邊數落他，一邊輕柔為他換衣服。


    沒有這些不更好嗎？想咋幹，就咋幹。沒人打著星河鷺的旗號，不斷地指責他。太爽了。


    這兄弟開心死了，閉上眼，就睡著了。


    日落黃昏時分，他醒了過來，揉揉眼坐起來。


    他坐起來的聲響，驚動了門外蹲坐了半天的牡丹餅。


    牡丹餅走進來，沉著臉，好像絕頂欠了他一百兩黃金一樣。


    這姑娘一進來，就開始嘰嘰喳喳，指責絕頂不脫血衣就上床，指責不脫靴子。


    淩絕頂大怒：“擺正你的位置。你是我的結拜妹妹。身為妹妹，是挨罵的，不是罵人的。”


    牡丹餅遞上一張花箋。淩絕頂睡眼惺忪，想待會兒再看。


    牡丹餅恨恨地念道：“無能民間弱女、妹星河鷺，再拜經邦緯國精英大將軍淩絕頂哥哥麾下。”


    淩絕頂聽了這抬頭文字，嚇了一跳。無能民間弱女、妹，經邦緯國精英大將軍……聽著這詞兒，怨氣衝天啊。這是要決裂的節奏啊。出啥事了？


    偏偏牡丹餅犯了所有女孩子的通病，她旁敲側擊，指桑罵槐，就是不肯明說，非得讓絕頂自己猜，讓絕頂自己說出自己犯的罪。


    淩絕頂大怒：“我要是知道犯了什麼錯，我還會這樣蒙燈轉向聽你數落？有話直說！別跟凡俗女子一樣繞來繞去！”


    牡丹餅直說了：“有個負心薄幸的臭男人，當了將軍了，嫌貧愛富了，想把星河鷺姑娘甩了！真是多收一鬥穀，就想換媳婦。男人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剜了淩絕頂一眼：“星河鷺姐姐有誌氣，不糾纏你。她走了，臨走前，說這輩子你別想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