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兄弟,那算命的說過了,我會是你的一員猛將,讓俺老李今個得了道行,也是要殺敵不是?”
“宰了幾十年的豬馬牛羊,俺還不會殺個邪祟了?”
李屠戶麵上的紅色肌理蠕動,鯊齒咧開,低沉沙啞的聲音傳至陳遠耳裏,下一瞬, 便看著李屠戶一個跳步,瞬息躍入雲端。
他手中依舊是那把刮骨刀,隻是上麵附著一層赤紅的血芒,煞氣森然,一刀揮過,便劈散開一眾染鬼。
陳遠一眼便瞧出李屠戶如今境界,內裏虛浮,但身上氣息波動足有神通境界,從一個凡人,到神通,隻是短短幾個月份,這放在何處,也便是無法想象的奇跡。
眼神微深地看了眼老僵的背影,陳遠心中浮出一股擔憂,雖然老僵是自己以《魂嚱》煉製而出的傀儡,且其三生魂由著大諸天星魂帝尊所剝離,但不知為何,這擁有尊者境生魂的傀儡,卻是擁有自己的思想,甚至能牽引李屠戶邁入僵屍之道……
果然世間萬般法術,卻非能一一參透之,外力終究是外力,陳遠如今最需要的,還是將修為提升上去……
隻是自己固然已經算得天驕中的天驕,但麵前的敵人,卻依舊讓他感到無力。
現在便已經是魂將境的掌舵仙,那明日呢?後日呢?未來呢?
是尊者,還是大帝?
陳遠看著老僵在無數染鬼與淵修的進攻之下,身上已爆開細密裂紋,心中已然深知。
哪怕是這等子法寶神通,也給不了自己一片舒適區,也不能自己高枕無憂下去……
星魂帝尊說過,爐景尊者剝離而出的兩道生魂,一擅攻,二擅防。
老僵體內的,便是攻之生魂。
星魂帝尊還說過,這生魂的殺伐之力終比不得原身,便是祭入容器中,或隻有堪比勘日境的殺伐之力,除非容器的品質格外之高……
可惜這小界裏哪有什麼無上身軀使用,就是這人仙境的老僵肉身,也是人家大蜀國師祭了幾萬年的老祖宗啊……
陳遠低歎幾聲,便知曉如今老僵的缺點短板便是攻伐之術單一,唯有肉搏,容易被群而攻之拖慢腳步,且防守偏弱,肉體易傷。
那麼如今,自己需要的,便是掃平一切阻礙老僵的障礙,創造老僵與澹臺青鳥貼身的機會。
說幹就幹。
陳遠一步踏出,劍氣蕩開一片染鬼的邪祟氣息,又是揮出千道劍氣,攪碎即將撲向老僵身邊的染鬼。
見著身後陳遠的助力,老僵的士氣也陡然提升,鯊齒一碰,便是大喝:
“魂主助我!老朽所向披靡!”
他皮肉殘缺的手掌收迴了十根鋒利指甲,便是凝成拳頭,對著前方一片染鬼,極速揮出。
“歐拉歐拉歐拉歐拉!”
拳意快得留不下殘影,所過之處,便是被錘殺的無數染鬼。
澹臺青鳥心中怒氣不斷攀升,本以為是注定了結果的大贏局麵,本以為自己也能屠殺一位天命,誰知這半路裏竄出來的僵屍,卻讓他的計劃陡然變得被動。
這頭僵屍竟然快捶殺到自己麵前來了……
觀其氣息,也並沒有比自己高出了多少,但為何看著老僵的眼神,總會有一絲心悸之感?
澹臺青鳥不敢放鬆,便是揮舞枯木,眼前忽熱湧出幾團黑霧,黑霧散去,便出現數隻青黑色大螳螂,隻是那些螳螂的麵部,赫然是一張張清晰的猙獰人臉。
“人麵螳,死生往,嗜酆都裏七煞降!”
澹臺青鳥大聲一喝,數隻巨大的人麵螳螂,便是揮舞著雙鐮,似收割性命的殺神,便是自家染鬼也不放過,大鐮所及之處,染鬼均死。
人麵螳行得極快,四足律動如馬,絲毫不留滯,便與老僵迎麵撞上。
“吼——”
老僵陡然一吼,血口中沫子飛濺,便是這血沫濺射到人麵螳身上時,竟開始了灼燒。
七頭人麵螳,每隻的一對鐮刀,卻被這一口唾沫給化了去!
人麵螳不會言語,隻是臉上驚懼交加,也不敢再向前再奔去。
嗡——
老僵身後陡然傳來一聲劍吟,卻是陳遠持劍直刺,身與劍同成一線,力於劍尖,迸發而出!
陳遠是來收割的。
而人麵螳皆是殘血。
“嗤啦。”
劍斬螳喉,七聲入肉聲響,便是七個臉譜跌落。
七隻環星境妖祟,便是老僵一口唾沫,陳遠一劍,盡數斬殺。
澹臺青鳥麵色陡然發青,幽綠眸子又是發狠,枯木再豎,身上的血肉便很快腐化,衰敗,成了一個骨架。
陳遠的劍勢並未停下,反而是直刺向骨架。
攜帶六道之威,瞬間擊穿骨架,卻是那澹臺青鳥又消失不見,血肉如藻水,出現在了幾裏外,凝成人影。
陳遠看著瞬間便脫身的澹臺青鳥,腦子陡然一轉。
自己隻是給老僵創造貼臉機會,但這一劍之威卻完全不足以傷到魂將分毫,他怎退得如此利索?
莫非……
陳遠眸光一亮,赫然開口:
“他雖術法強悍,但身板脆如紙,否則先前也不會被你一拳打至數裏外,老僵!尋找機會!”
老僵的戰鬥經驗承襲爐景尊者,老煉得不行,早在第一個照麵時候,便看出了端倪。
但作為小弟,豈有搶大哥風頭的理由?
便是鯊齒一碰,大喝迴道:
“魂主好眼力,老朽這便動手!”
澹臺青鳥臉色陰晴不定,看著二人識出了自己的短板,也便心思一沉,低低喝道:
“真當我是泥捏得否?”
他枯木再動,便是如山穀般巨大的觸角大蟲埋頭俯衝,直逼陳遠。
陳遠持劍迎上,毫不退縮。
督宇境圓滿的觸角大蟲,一個頭槌,能撞穿星體。
陳遠依舊選擇了硬撼。
澹臺青鳥麵露一絲不解,不懂這天命為何選擇自裁……
陳遠提劍而上瞬間,渾身雷光附著。
便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動手!”
老僵自是領會,拳麵上探出幾根骨爪,猛地提速,找準這大蟲腹部,便鑿了下去。
陳遠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蟲頭探下時候,他便與老僵心念溝通,說了應對之策。
“這大蟲肉身蠻狠,但沒腦子,澹臺青鳥讓它撞我,它便會以全力凝與觸角而攻擊我,此時間他腹部脆弱,你便打穿他的肚囊……找到那些孩子們的殘骸。”
“魂主,這太過冒險!這大蟲足比你高一個大境界!”
“說做便做!我若死,你也便自由了!”陳遠咬牙,已然是提劍而上。
老僵沉默片刻,才幽幽答道:
“使命必達。”
轟——
穹中氣浪翻湧,陳遠身形倒飛而出,口中鮮血四溢,胸膛足被那督宇境大蟲的觸角戳了個碩大血洞,內髒消失不見。
但那大蟲,也被打得呆住,定於穹中,身形不動。
澹臺青鳥看著陳遠倒飛而出的模樣,心中才落了定。
“天命之劫,便是今朝!”
說罷,他提枯木而上,身上氣息盡展,綠色汁液變化成無數頭可怖兇獸,朝著陳遠倒飛而出的方向碾壓而去。
老僵也適時找到了大半孩子的殘骸,便看到陳遠倒飛,心中一急,便怒吼一聲。
“魂主!!”
陳遠眼神陡然被這一聲喚醒,他空洞的胸膛血液漸凝,不再滴落,一翻身,便是呈單膝持劍刺地姿勢而落。
陳遠手中又浮現出灰白之色,便是無數蠶絲,包裹住那些孩童殘肢。
“大衍時之道,迴溯!”
陳遠的氣息隻剩下最後一口,他卻仍強行動用道意,孩童的身子在不斷拚接,陳遠的生機,也在不斷流逝。
“不可!!”
老僵血瞳動容,飛撲向陳遠。
但此刻,澹臺青鳥已到。
漫天兇獸朝陳遠廝殺而去,綠色汁液腐朽一切。
“今朝,祭天命也!”澹臺青鳥喜喝一聲。
陳遠手中灰白已然枯竭,所有的孩童,卻被硬生生的複生。
陳遠看著杏兒呆愣愣地找著自己的方位,看著那瞎眼少年一瘸一拐地摸索著地麵,看著白靈急切地喚著自己法號,看著那胖胖的石頭嚎啕大哭……
陳遠笑了。
他毫無血色的臉,輕輕抽動,抬手,卻朝著澹臺青鳥比個中指。
“去你媽的命數,這一次,是我贏了。”
嗡——
天命隕落。
陳遠的生機盡逝,眼神徹底灰白。
李屠戶還在被一群染鬼糾纏,卻看著天上下起小雨,迴頭一望,便是撕心裂肺地大哭:
“陳兄弟!”
老僵來遲一步,便是呆愣在原地,感受著心中已斷的傀儡契約。
“魂,魂主……”
爐景尊者的生魂,被徹底震撼。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佛穀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便生來了春,卻送走了那擔心幾個孩童安危的可憐修士。
所謂人皇,所謂天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陳遠一生在尋求的,莫過於想挽留一切可挽留,想相逢一切不相逢。
姍姍來遲的柳尋,站在原地,無聲悲泣。
女武神久違地在柳尋耳邊,低沉地道:
“算得上小界一方人雄。”